“啊！”
寂靜了幾息，林子里忽然再次發出尖叫。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道身影如閃電般向著那塊黑漆漆的木頭撲去。
可在半路上，其中一道身影猛地向另一道身影伸手，一抓一拿，另一道身影就如紙張般落入對方袖子里。
方巍將木頭從地上撿起來，一抬頭，看到名為王大眼的少女已經抓住了木頭的另一端。
“你想要呀？想要跟我說嘛。”
“說了你會給我嗎？”
少女閃著萌萌的大眼睛問道。
“不會！”
方巍搖搖頭，用力一拽，卻發現紋絲不動，一時間驚訝不已，便左手掏出懷里的盒子道：“撒手。”
“不撒！”
少女堅定地道。
“那我可燒了哦。”
方巍威脅道。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見此方巍眉頭一皺，感覺到事情不簡單，左手立即燃出火焰，覆蓋了整個木盒。
很快火焰如跗骨之蛆般向著木盒內探去，已經燒到了里面的骨灰。
但少女似一點感覺都沒有，臉上露出笑嘻嘻的表情。
“嘩啦啦！”
木盒很快被燒成了灰。
方巍尷尬地道：“看樣子又被你擺了一道。”
少女無語道：“我也沒想到你這么強，本來還想漁翁得利來著。”
方巍得意道：“那當然，這化形妖也沒什么了不起，邦邦兩拳的事情，我還以為它多厲害呢。”
“呵呵。”
少女冷笑道：“你猜猜如果不是我，還有你那古怪的能力，你要見到它的本體有多難。”
“有多難？”
“妖霧彌漫出林，林子外圍游蕩的僵尸，里頭則是這幫女鬼以及群樹，最深處才是它的寄居的千年鐵樹殼，就算你能破開鬼霧，被數百頭僵尸，上百棵被它操縱的妖樹，二十多女鬼圍攻而不死，遇到這鐵樹殼你拳頭砸爛了都破不了防，若是沒有帶克制它的法器和裝備，即便是開了一處丹田穴竅的半步宗師，也會被活活耗死。”
“好吧。”
方巍這才知道這百鬼林到底有多恐怖。
不愧是云溪三大禁忌之一。
能扭曲空間的妖霧。
那些游蕩的僵尸里，與血氣煉到臟腑內竅的四境武者相當的就有十多頭，二十多只女鬼也差不多都是這個級別。
還有化成森林的上百棵妖樹，再加上一只化形的樹妖借用千年鐵樹為殼，搞不好那鐵樹枝和藤條還能抽打、刺擊，的確十分棘手。
也就是他被王大眼這個內鬼帶到了樹妖前，加之樹妖為制止女鬼們爭斗，自己從樹殼里走出來，暴露在了方巍面前，讓方巍能夠引燃偷襲，閃現近身。
否則正常情況下，即便有先天強者帶隊，深入這百鬼林內也是九死一生。
無怪乎云溪鎮魔司這么多年一直拿它沒什么辦法，任由它在云溪縣周邊晃悠，抓走百姓吞食生魂血肉。
“王大眼，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害死了耶耶，耶耶的本體會來找你報仇的，你不得好死！”
這時鵝黃裙女子發出厲聲尖叫與詛咒，她臉色慘白，目光猩紅，獠牙外露，猶如厲鬼。
少女冷聲道：“真是好奴才，被人當狗一樣驅使，還這么忠心為主。”
“那又怎么樣？耶耶的本體是妖王，是妖王，跟著耶耶，我們才能夠雞犬升天，才能夠享受榮華富......啊！你做什么？”
鵝黃裙的話還沒說完，少女左手一揮，袖口猛地張開，將包括鵝黃裙在內的所有女子都吸入了袖子里。
就跟之前她吸了那為首女子一樣。
方巍瞳孔一縮。
袖里乾坤？
王大眼這廝不簡單呀。
“嘿嘿。”
少女嘿嘿一笑，轉頭看向方巍，撒嬌道：“好哥哥，這東西就讓給妹妹嘛，好歹我也有一半功勞。”
“你大爺的，你明明是想讓我給你當肉盾，好自己偷襲搶東西吧。“
方巍大怒，右腿猛蹬，一記窩心腳踹過去，喝道：“妖女，休想搶我的戰利品，我欠一屁股債還指著它還錢呢。”
少女知道方巍猛，不敢和他硬拼，咬咬牙，右手死死抓住木頭另一端，左手猛地向木頭中間一劈。
“咔嚓！”
那塊握在手里比鋼鐵還硬的黑色木頭居然被她分作了兩半。
方巍的這一腳幾乎也同時踹了過去。
蘊含著血氣的一腳即便是踹沒有實體的鬼，亦是能夠擊中，結結實實踹在了少女肚子上。
少女借著這一踹，整個人倒飛了出去，落在了十多丈外的一棵樹上，臉色慘白，強笑道：“還不知道哥哥名字。”
“方巍！”
方巍放聲大吼。
他能夠感覺到這木頭肯定是大寶貝。
搞不好能一次性還清所有債務。
這樣自己就能在鎮魔司里把頭抬起來，以后也能挺直胸膛做人了。
“方哥哥，扯平了，下次幽冥見，記住，我叫王采苓。”
少女嬉笑一句，身形居然開始慢慢變淡。
方巍睜大了眼。
隱身術？
還是跟自己一樣瞬移？
但他沒時間繼續多想，幾乎本能雙腿一蹬追了過去。
這時有點后悔剛才殺百鬼林用了閃現。
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對手是化形妖物，只能選擇零幀起手全力以赴。
哪知道后面還有這變數，再想用雙腿去追已經來不及。
等方巍到了王采苓身前，左手一撈，她的身影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徹底失去了蹤跡。
四周一時間只剩下穿林而過的呼嘯風聲，以及撲鼻而來的腥臭味道。
方巍把半截木塊揣進懷里，回過頭來到常柳等人身邊。
眾人都受傷不輕，不過都沒死，常柳等人都一個個喘著粗氣，胸膛不斷起伏。
他們剛才并不是受傷昏迷或者死了，而是被樹妖鎮住了魂魄，處于一種身體動彈不得，靈魂被禁錮的狀態。
樹妖的本體正在進化，需要多吃像他們這樣修行的人，因而百鬼林不會讓他們死。
隨著百鬼林消散，意識與身體控制逐漸回歸，便紛紛蘇醒過來。
等到方巍過來的時候，眾人已經慢慢回過神。
有的呻吟著爬到旁邊樹根下倚靠著大樹，有的躺在原地大口喘息還在心有余悸，還有的勉強站起身。
孫飛抬眼見到方巍走來，有閑情開玩笑道：“方巍，你也被抓了？”
“并沒有，我把你們救了。”
方巍把他拖到旁邊樹下，讓他靠著大樹休息。
“啊？”
孫飛驚訝地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周圍腐朽破敗的場景，大驚道：“你打敗了百鬼林？”
“小小百鬼林而已，輕松拿捏，你們現在安全了。”
方巍一邊故作輕松地安慰，一邊觀察他的傷口，想辦法摁壓止血。
“疼疼疼......”
孫飛齜牙咧嘴地怪叫道：“我沒被那妖樹弄死，要被你弄死了，別摁了，我懷里有藥。”
“我一起來，你們人就不見了，害我一通好找。”
方巍摸索著取出個藥瓶，在孫飛的指引下將藥粉倒在他傷口，同時說話轉移孫飛的注意力。
常柳此時也已經蘇醒，發現眼下的形勢后驚出一身冷汗，連忙死死捏住右手上一個圓形球狀物，見沒有打開這才松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將圓球收回懷里，額頭汗如雨下，驚訝說道：“我們沒事？”
“沒事呀。”
“剛才看你過來，沒注意是你，只覺得恍惚間有個人影湊近，我還以為到了幽冥地府呢。”
“放心吧，死不了。”
方巍湊到常柳身邊，看到常柳胸口挨了一爪子，鮮血直冒，熟練地從他懷里去摸。
結果常柳一把將他的手摁住，忍著疼痛道：“別亂碰，我自己來。”
“不用我幫忙？”
“不用。”
“好吧。”
方巍就又幫旁邊的楊正文。
楊正文躺在那解釋道：“別在意，老大是怕你碰到了霹靂火，把我們全炸死了。”
“那是啥玩意兒？”
“對付妖魔的利器，可惜這玩意兒太金貴，我們縣就一顆，平時都是揣在老大身上。”
“怎么搞成這樣了？”
方巍忙活著給他上藥，又問話繼續分散他們注意力。
楊正文表情痛苦道：“不小心著了那妖樹的道了，被卷進了妖霧，嘶，你輕些......”
“差點死了。”
旁邊傷勢比較輕的鄧耀宗自己從懷里拿出小瓷瓶，倒出白色藥粉撒在自己傷口處，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李南躺在地上罵罵咧咧道：“中了偷襲，而且這次出去我們帶的都是對付熊妖的法器，哪知道這妖樹居然跑到了黑沖嶺，該死的宋萬義，百鬼林往西南移動的消息是假的。”
“不怪人家，我們昨天早上看的百鬼林的確是在往西南移動，但我們走后可能就往北面走了，剛好運氣不佳與我們撞上。”
常柳搖搖頭。
“唉，要是我們帶齊裝備，即便不敵也可全身而退，奈何誰知道遭了偷襲。如果不是我們先被抓了，衛使投鼠忌器，有顆霹靂火還是勉強能應付一下。”
楊正文有些愧疚。
常柳卻是大笑道：“咱們對付這些妖魔，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不過也是運氣，僥幸活了下來。反正這條命生里來死里去多少次了，能活著就挺好，總比以前死掉的那些弟兄們強。”
章歆好奇看向方巍道：“方巍，你怎么這般強橫。這妖樹可是化形妖，縱使三大衛使帶齊裝備與之相斗，最多也就是把它打跑，你卻能將它擊殺！”
眾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他。
睡著之后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結果被百鬼林偷襲，卷入了妖霧里被迫各自為戰。
鎮魔司雖不是善茬，單獨的那些僵尸和女鬼并非他們的對手，但終究好虎架不住狼多，紛紛敗下陣來。
最主要的是他們一來更擅長配合作戰，被妖霧分割開來，無法有效形成戰斗力。
二來他們不像方巍那樣開了三丹，血氣源源不斷，單打獨斗加上血氣耗盡便堅持不了多久。
很快就被群尸和女鬼給打傷，又被樹妖鎮了魂魄動彈不得。
常柳甚至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
霹靂火是煉器產物，類似于方巍上一世的手榴彈，用易燃易爆的礦產靈材所造，威力很大，卻是一次性物品。
他知道可能不一定殺死百鬼林，但死也得讓對方受傷，可誰能料到那樹妖無比狡猾，居然以隊員威脅，讓他投鼠忌器，以至于最后著了道。
等被震懾的神魂清醒過來，再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模樣，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方巍是怎么擊敗的樹妖。
“沒辦法，我天生神力嘛。”
方巍站在那里，舉臂隆起肱二頭肌，得意說道：“原本以為化形妖魔多厲害，哪知道這么不禁打，就打了幾百拳就被打爆了，剩下塊破木頭。”
“額.......”
眾人面面相覷。
‘化形妖魔不禁打？’
‘就打了幾百拳，被打得只剩下快破木頭？’
方巍的話，他們不知道該怎么接呀。
畢竟作為云溪三大禁忌之一，百鬼林的恐怖程度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縱使云溪鎮魔司傾巢出動，帶上克制它的法器裝備，也最多將它擊退，難以絞殺。
歸根到底，百鬼林除了實力比他們高出一大截以外，也因多出沒于深山老林，是它的主場。
實在打不過，還可以地遁逃走，幾乎不可能被一群血氣境的武者給逮住。
然而方巍卻說他和那樹妖單挑，打了對方幾百拳就把它打爆了。
說得輕松不提，光這種戰斗方式，對于他們來說，也純純知識盲區，根本無法想象。
因而大家互相對視，沒法接方巍的話。
一時間大家看他的眼神也都充滿驚訝，就像是在看戰神一樣。
“怎么都這么看我？我臉上有啥東西？”
方巍一頭霧水。
“在看神仙。”
常柳咬牙將自己的傷口用繃帶扎好，隨后說道：“你知道正面殺進百鬼林把它打死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你已經能進州府鎮魔司人榜排名了，那是先天高手才能進的榜單。”
“啊？”
方巍撓撓頭道：“可我不是正面擊敗的它呀。”
“不是正面？什么意思？”
“它手底下有個女鬼想反水，假裝擒拿了我，把我帶到它本體身邊，我偷襲來著。”
眾人：“.......”
“我去，這么好的運氣怎么讓你小子給遇到了？”
“媽的，那女鬼為啥不找我呢？”
“人比人氣死人。”
大家一時咬牙切齒，看向方巍的眼神滿是羨慕嫉妒恨。
正如周浮所說，境界并非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萬事萬物相克，凡事沒有絕對。
百鬼林正面打的確難如登天，可若是深入腹地，偷襲它的本體，一個血氣四境的人的確可以辦到。
因此他們雖然不知道方巍也是靠著閃現近身，打得還是相當驚險，卻無疑都以為他是靠著內鬼的幫助，這才能偷襲成功。
想到這潑天大功落在他頭上，羨慕得牙癢癢。
“好了。”
常柳笑道：“方巍能偷襲成功，也是他的本事，換了我們，就算有內鬼幫助，也不一定能化形樹妖，這份功勞就別想了。”
“對了，那樹妖死后剩下這塊木頭，本來是一整塊的，但那女鬼趁亂搶走了一半。”
方巍掏出那塊黑漆漆的木塊遞過去。
常柳接過來隨后大笑起來：“這是.......萬年陰沉木......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笑得牽動傷口，以至于露出痛苦的表情，卻又抑制不住笑意，弄得表情哭笑不得。
他咳嗽后繼續道：“可惜就半塊......咦？上面怎么還有火燒的痕跡？這要是被燒壞了，交上去功勛可就大打折扣。”
“額.......”
方巍不敢說是引燃燒的，找了個借口道：“可能是打的時候被我火焰掌燒到的吧。”
“尋常凡火可傷不到它，算了，不管怎么樣都大有收獲。”
常柳懶得深思道：“沒想到這百鬼林的本體居然是萬年陰沉木，難怪陰氣滔天。不過除了它以外，應該還有別的靈材，大家伙找一找。”
“先休息一下吧。”
孫飛依靠在樹根下，抬起頭看向已經是后半夜即將下山的月亮道：“血止住了，再動就疼啊。”
眾人一愣，隨即互相對視，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月光下。
幾個渾身帶傷的漢子，笑得合不攏嘴，笑著流淚。
鎮魔司的傷亡率居高不下，他們是大郇帝國的基石，也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底層耗材。
每次出任務，都是九死一生，每天每月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同僚倒下。
他們已經記不清那些死去的同僚名字。
也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妖魔。
他們只知道，加入鎮魔司的那一天，未來戰死就是他們的宿命。
今日又是一次死里逃生。
幸哉慶哉。
能再多活一天，便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