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沈寄風的聲音,心頭都是一驚。曲一方不斷給張老憨使眼色,“和郡主說清楚,否則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沈寄風掀開門簾進來,這里是她專門為匠人們議事準備的屋子,因為匠人人數多,比她自己的值房還大。
張老憨思慮再三,還是道出實情,“郡主,情況有變,到八月初九出銀,完不成了。”
“我剛剛聽你們說了,需要挖兩個月才能挖到主礦脈,對吧?”
“是。”張老憨再不敢托大,“中間還涉及到排水加固,兩個月已經是極限了。”
“我們現在是卯時開工,酉時停工,如果晝夜無歇呢?豈不是可省出一個月。”沈寄風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屋內。
眾人面面相覷,晝夜無休,別說是人,驢也沒有這么使的。
張老憨搓著粗糙的手掌,猶豫道:“郡主,這……礦工們也是血肉之軀,若日夜不休地挖,只怕撐不到一個月,人就垮了。”
曲一方前一步,低聲道:“郡主,張師傅說得有理。而且礦工精力不濟,更容易出事故。”
沈寄風目光掃過眾人,唇角微揚,“人又不是器物,哪能晝夜無休?”
屋內一片寂靜,只聽得見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眾人腦中閃過一連串的問號,那郡主是什么意思?
這時,一直沉默的姜城忽然開口:“郡主,您的意思是分成倒班制?”
沈寄風眉梢一挑:“對,既然你也想到了,就由你詳細說說。”
姜城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道:“將礦工分為三班,晝夜不停,每班四個時辰。這樣既不耽誤工期,又能讓大伙兒得到休息。”
張老憨眼睛一亮,拍腿道:“這法子好!只是……人手怕是不夠。”
沈寄風微微頷首:“人手不夠,就繼續招工。此事我來安排。”
她轉身走向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道:“八月初九,我要見到銀子。諸位,莫要讓我失望。”
眾人齊聲應諾,待她身影消失,才長舒一口氣。曲一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苦笑道:“這位郡主,還真是行所不能行之事。”
張老憨望著門外,喃喃道:“只盼一切順利才好……”
沈寄風回到值房,把算盤珠子扒拉得震天響,門外的衛驍聽得清清楚楚。
“就見到這么個黃豆粒大小的銀珠,我已經花了2000兩銀子了,現在還得再招礦工,按照這個花法,等到八月初九,還得再花至少5000兩,金釵,我好心痛。”
金釵心中早都覺得不平,“他們工部開礦,都是拿著朝廷的銀子,憑什么郡主開礦就得自己墊錢,皇上是不是糊涂了,不幫著自己孫女,卻幫著外人。”
沈寄風把銀珠放在兩掌之間,不斷地揉搓,“因為工部開礦所有銀兩收歸國庫,你家郡主我開礦,和朝廷三七開,我七,朝廷三。”
“那也沒有很多嘛,勞心勞力還不都是自己的。”金釵略有失望。
“我的好金釵,你怎么比我還貪心,咱們大寧朝最差勁的銀礦一年也要出幾萬兩銀子,而且一個礦少說也能挖十年,多的能挖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你還覺得少嗎?”
“我的老天爺,要是這樣,郡主你就成大寧最有錢的了,比皇上還有錢哪。”
“哈哈哈。”沈寄風聽到這里,暢想著白花花銀子望不到邊的場景,忍不住樂出了聲。
“哈哈哈哈,對,比皇爺爺還有錢。”
門外的衛驍不禁想,她這么愛財如命,應當不舍得把錢捐出來當軍餉,鎮南軍的大恩人應當是沈棲云才是。
思索間,三日不見的冬陽出現在眼前,“這幾日可有異常?”
衛驍收回心思,“一切都好。”
冬陽拍了拍他的肩頭,自從在礦洞底下,衛驍以一己之力救了他們幾人,冬陽就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不再讓他看大門。
衛驍就這樣搖身一變,成了沈寄風的護衛,在冬陽不在時,守在門口,保護她的安全。
冬陽去汴京兩日,帶回來兩個消息。
一件是小郡王趙樸來了信,南巡已近尾聲,再過半個月左右就該回京。
另一件是找到了馮達的妻女。沈寄風對趙樸歸來的事早有思想準備,所以她對后一個消息更感興趣。
馮達是個橫行鄉里,打家劫舍的混球,但對自己妻女卻非常不錯。他把兩人安置在西京府一處不起眼的宅子里,家里也留夠了度日的錢。
十幾日前,馮家突然闖進來一伙人,直接把母女二人擄走看管起來,期間有人利用母女二人的信物,和馮達取得聯系。
冬陽停頓片刻道:“擄人的是瓊華宮的太監寶公公。”
“什么?是皇貴妃宮中的人?”這是一個沈寄風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
門外的衛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就是他為什么遲遲不想回京的原因,朝堂也好,后宮也好,明爭暗斗從來沒有停止過,甚至比戰場上還要兇險萬分。
屋內,沈寄風從驚訝中冷靜下來,“皇貴妃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皇祖母過世后,朝臣多次勸諫皇爺爺冊立她為繼后,若換成其他人早都順水推舟,畢竟我父王不在了,現在我二叔最大,她要是成了皇后,二叔就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可是,皇貴妃主動推拒了,坦言自己的德言容功遠遜于先皇后,不敢忝居其位。”
“我那時還小,就記得皇爺爺生了好大的氣,他抱著我在皇祖母的靈位面前抱怨,說皇祖母不該撇下他一個人,現在那幫大臣沒安好心,他明明只有皇祖母一個正妻,他們還非要再提一個上來。”
“所以,皇上和大臣僵持不下的時候,皇貴妃主動放棄了?”金釵比沈寄風年長幾歲,但那時她在齊王府當值,對宮里發生的事情并不清楚。
“是的,皇爺爺感念她解圍的心意,就提了她做皇貴妃,掌鳳印,協理六宮,雖然名義上不是皇后,但也只差半步了。”
“寶公公雖然是瓊華宮的人,但瓊華宮不止一個主子。”沈寄風突然想到另一個人。
金釵心領神會,“承平公主。”
沈寄風點頭,“但我這個小姑姑向來跋扈,她想要什么都是直來直去,馮達的死不是她的風格。”
“有沒有可能。”沈寄風眼里閃過一抹寒意,“皇貴妃一直是扮豬吃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