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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若谷崩斃

流淙是快馬,買它的時候馬販說過,這匹馬的潛力沒人見過頂,天地多大它的潛力多大。

馬販不是吹噓,流淙很快,快得超過了雹子落下的速度,它很聰明,很會找地方下蹄,濕滑的冰道不曾絆倒它。縱使流淙快過了雨,快過了漫城的水,花如山還是沒能見到花若谷,她一路沖向初九道,水勢漸急漸高,流淙終被攔住,她對著皇城的方向喊:

“花若谷,別多事!阿兄,跟我回家!”

風怒號,水翻騰,黑云沉降把白日幻化成了暗夜。

咕嘟,一具浮殍被漩渦卷出水面,接著她眼前深的淺的水到處勾起一股股渦流,沒過流淙的四蹄,流淙驚叫,豎起前肢幾乎直立站起,待它落下,馬頭已經沖向相反方向,它不管韁繩的指向,不管花如山的命令,發瘋向南邊奔,而它身子一竄的瞬間,剛剛站著的地方垂直砸下巨大的水花,積水覆蓋漩渦,立時漲到了一人高的位置。

流淙帶花如山回到花宅的同時,雹雨止息,天地乍亮,射出縷縷冬日溫暖的光輝,沿路救下的人紛紛走出馬車,他們跪著泣訴一些道謝的話,花如山一句也沒聽進耳里。

天地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花如山站在房頂超過三個時辰,倉倉不斷上來又下去,給她懷里塞暖手爐,為她披上皮毛厚襖,而她巋然不動只是凝視北方。

倉倉數不清第幾次上來,她捏著花如山幾乎凍硬的手懇求:“娘子回房吧,就算平了水患坊門也閉上了,大郎君定是累了一天在外休息才沒送信回來,娘子枯守只是凍傷了自己,大郎君明日回來更得埋怨你。”

花如山只聽耳邊有聲,卻思緒飄忽,組不起一句清楚的話,她看著夜色下的萬家燈火恍惚:“你說怪不怪,白日里那么大的異像,云一散,地立馬就干了,雹子呢?積水呢?怎么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你說怪不怪,水卷走了那么些人,分明一路都是哭嚎,這會兒安靜得滲人,沒有人傷?沒有人死?怎么說不哭就不哭了?你說怪不怪,一院的東西明天就要拉上車隨我和阿兄出城了,東西在,我在,阿兄呢?他說在家等我吃元日前長安的最后一頓飯,他說明天就回梁州了,讓我遇見萬事莫激動,桑仙師說了這段時日一定收斂,稍安勿躁……他怪不怪,他分明什么都知道,自己怎么破讖了?”

“娘子,大郎君別的不通,治水還能不精專嗎?哪怕皇城沉江,圣人成了浮殍他也不會有事,他懂水造,水性好,你記不記得在梁州時,你行船八年歸來也不如他潛江摸的魚多,他是身子弱,但遇上水不比誰強?”倉倉勸著,拉花如山下了扶梯,她想說些別的換換思緒,于是問,“今日和娘子在一起的可是你信里提起的杜郎?看上去好生歡喜一張臉,難怪娘子總是念叨。”

提起杜從郁,花如山才猛醒過來,她叫來善果問:“你這一路可聽說杜佑的情況?”

善果搖頭:“未有準信,水部司上下亂成了一鍋粥,大多不在任上,杜公恐怕也還在渠道履職。”

“是嗎?那,可見杜郎了?”

“也沒有。”

靜息園中,當漫天冰雹砸垮了柴棚,杜從郁是第一個意識到龍首渠倒灌的人,這段時間為了大朝會,整個水部司都在加點兒修正龍首渠,杜佑按著花若谷的提示在皇城內渠的各個節點加設了杠桿的撬點,工部造匠鑄了幾十個小型鐵翣隨時待裝。

桑道茂走時匆忙,只預計了元日前后暴雨,卻沒測定具體時辰,杜佑以防萬一在修渠前找了司天監測期,前前后后的雨是如約下了,但暴雨的日期卻不在今天。

得知花若谷被尤宣叫去了龍首渠,杜從郁當即臉色慘白,杜佑也在渠中,生死未卜!

兩人分開兩路,杜從郁先去水部司,花如山則策馬奔向初九道,期望攔住花若谷。

人沒攔著,杜家父子也音訊全無,花如山被倉倉壓到鋪上幾回終是睡不安慰,她盯著燭火一點點燃燼,再點上,再燃燼,再點上……

咚!

第一聲晨鼓響徹長安,冬日的太陽難出,好歹給了些比黑多一度的光色。

花如山耳聰目明,全然不像一夜沒睡的人,她跳起來,顧不得發飾散亂,急匆匆開門跨上馬背,倉倉剛睜開迷離的眼,只見一道黑影已然竄進巷道,坊門才開了一人寬,花如山連人帶馬沖了出去。

北邊的地干了,昨日淹過水的證明只有不相連的塊塊冰層,潮濕之處受凍結的冰比其他地方厚實,這樣昏暗干滑的新冰讓半醒的流淙也難以防備,狠狠摔了一跤,花如山被掀翻丈外,渾身酸痛,這時她才感受到昨天勞累和風寒的威力,再不找到阿兄她也撐不住了。

迷蒙之中,眼前緩緩走來一行人,冷霧被人氣彌散,路過花如山時,其中一人輕呼出響動,他們便停了下來。

有人躬身湊近花如山看了又看,不確定地問:“花……花家娘子?”

花如山抬頭,一個人也不認識,但花姓少見,他們又能找誰呢?她答:“我是花如山。”

“真是花娘子!”

那人一喊,人群小范圍發出一陣轟鳴,那個問話的人朝身后招手,霧中又冒出四人,他們抬著個大大的木柜,走到花如山眼前,放了下來。

問話的人這時蹲下來,言語不忍,頓了又頓才吭吭哧哧地對花如山說:“花娘子可得有準備,娘子,節哀。”

花如山想是自己摔昏了頭,她把腦袋在地上又磕了磕,確定頭是疼的,地是實的,不是夢魘,那么他們說的她就不懂了:“誰,什么,節哀?”

那人指了指身后的木柜,難以啟齒,最后硬是像撬開了唇齒,一字一頓地說:“這里是花郎君,花若谷,昨日花郎被回水壓入水中致使寒邪侵肺,暴病身亡了!”

日頭騰得升上了半空,迅猛得驚駭,穿云破霧打開了花如山的雙目。

木柜露出了全形,她看清了,哪里是木柜,那地上墩著的,是薄薄一副棺槨,邊角都泡濕了。

“你說,這是誰?”花如山渾身戰栗,她站不起來,爬到了棺槨旁,她也不敢觸摸那冰冷的薄木,“我是花如山,我阿兄名為花若谷,昨日暴雨他去了水部司,今日我們要回家的,他疏了渠就跟我回梁州了,我們不是官,我們是商賈,梁州的水商……”

花如山連串吐著字句,說著說著她站了起來,猛然間撲向領頭站著的人,嗓子眼里噴出火般厲尖叫:“你認清了沒有!”

人們驚慌失措,周遭目光掃射,糟爛的清晨在迅速升空的朝陽下混亂成團,人們扯開花如山摳著那人脖頸的手,一遍遍在她高度鳴音的耳邊重復:“花若谷,亡故了!”

“阿兄!”

嘶鳴比流淙更甚,花如山心肺崩裂,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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