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匯演當天，后臺一片繁忙。

許卓佑站在調度臺前，指尖快速劃過流程表，聲音沉穩地分配任務：“燈光組就位，道具組檢查設備，演員組五分鐘后集合。”

池野抱著一箱礦泉水走進來，額前的碎發微微汗濕。他剛放下箱子，余光就瞥見角落里的蘇醒，她正坐在矮凳上，低頭擺弄著什么。

池野走近幾步，終于看清蘇醒手里捧著的，是他送給她的那雙舞鞋。

鞋面依舊潔白如新，緞帶柔順地垂落，顯然被保存得極好。她只有在最重要的舞臺上才會舍得穿上它，平日里練習時，寧愿磨破自己的腳，也不愿讓它沾上半點灰塵。

池野的視線落在她的腳上，腳趾，腳背和腳跟貼滿了創可貼。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心疼幾乎要從眼底溢出來。

蘇醒并沒有發現池野的存在，她先從包里抽出一卷肉色肌貼，牙齒咬住一端撕開，指尖熟練地將膠布繞過腳踝。每一圈都繃得恰到好處，太松了沒有支撐力，太緊了會影響血液流通。貼到第三圈時，她皺了皺眉，把已經貼好的部分撕掉重來。

右腳無名指的指甲蓋有些淤血，她先用棉片裹住，再纏上腳趾繃帶。繃帶末端的魔術貼發出輕微的“刺啦”聲，在嘈雜的后臺幾乎聽不見。

然后是足尖套和襪子，最后是那雙純白的舞鞋，她專注地調整著舞鞋的系帶，指尖輕輕撫過緞面，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

她的表情很平靜，仿佛那些傷口并不存在，又或者，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疼痛。

池野站在原地，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上前。

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說出“別跳了”。

蘇醒踮起腳尖，鞋尖在地板上輕輕敲了幾下，隨即利落地轉了一個完美的圈。舞鞋貼合，護踝穩固，腳趾也沒有想象中的刺痛，很好，一切就緒。

她坐到化妝鏡前，宋老師正好推門進來，手里還拿著一杯冰美式。

“宿雪上臺前總愛喝一口這個。”宋老師將咖啡遞給她，眼里帶著溫和的笑意，“說能提神醒腦，你要不要也試試？”

蘇醒接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瞬間在舌尖蔓延，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原來樓宿雪喜歡喝這么苦的東西。

宋老師站在她身后，手指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開始為她上妝。

“閉眼。”

蘇醒順從地閉上眼睛，感覺到冰涼的粉底液點在臉上，隨后是柔軟的刷子輕輕掃過。宋老師的手法嫻熟而精準，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打底、遮瑕、眼影、腮紅、唇妝……

蘇醒微微睜開眼，從鏡子里觀察著宋老師的動作。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像樓宿雪一樣離開這里，到時候，她就得自己化妝了。

這個念頭讓她心里泛起一絲微妙的情緒，既像期待，又像不舍。

宋老師最后為她涂上一層淡淡的唇彩，指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

蘇醒看向鏡子，鏡中的少女妝容精致，眼神明亮，唇角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這是一個標準的舞臺表情。

她站起身，再次踮起腳尖，感受著舞鞋與地板的接觸，心里默默數著節拍。

后臺的燈光昏暗，蘇醒閉著眼睛，雙手輕輕搭在膝蓋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節拍。

她學著樓宿雪的樣子，在腦海中一遍遍重復著舞蹈動作，腳尖的力度、手臂的弧度、轉身的時機，每一個細節都在心里演練了無數遍。

外面的掌聲和歡呼聲像是隔了一層紗，遙遠而模糊。

“接下來，有請高一（3）班蘇醒同學，帶來芭蕾舞《仙女》選段！”

她的名字被念出，蘇醒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舞臺。

燈光驟然亮起，音樂流淌而出。

藕粉色的紗裙隨著她的動作輕盈飄動，像春日里綻放的花瓣。身后那對迷你的小蝴蝶翅膀微微顫動，仿佛真的隨時會帶著她飛起來。

她的舞步輕快而靈動，腳尖點地的瞬間，像蜻蜓掠過水面，輕盈得幾乎不留痕跡。

頭上的白色群蝶發飾隨著她的旋轉輕輕晃動，在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襯得她整個人宛如林間嬉戲的精靈，俏皮而優雅。

觀眾席上，手機屏幕紛紛亮起，鏡頭對準了舞臺中央的少女。

家長們低聲贊嘆，學生們目不轉睛，甚至有人忍不住小聲驚呼：“她跳得好像真的會飛一樣！”

池野站在側幕的陰影里，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身影。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眼底映著她翩躚的舞姿，像是捕捉到了最珍貴的畫面。

音樂漸漸進入尾聲，蘇醒的最后一個動作是單足立定，雙臂舒展，微微仰頭，仿佛在仰望天空。

燈光緩緩暗下，掌聲如潮水般涌來。

她輕輕喘息著，胸口起伏，但嘴角卻掛著滿足的微笑。

她做到了。

舞臺燈光熄滅，但這一刻的翩躚與自由，會像她頭上的蝴蝶一樣，永遠留在記憶里，振翅不歇。

蘇醒站在舞臺邊緣，目光掃過觀眾席，一眼就看到了站起身用力鼓掌的蘇母和宋老師。蘇母的眼眶微紅，宋老師則沖她豎起大拇指，眼里滿是驕傲。

她嘴角揚起，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腳步輕快地走下臺階。

剛下舞臺，池野就迎了上來，手里拎著她的外套。

“穿上。”他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

蘇醒眨了眨眼：“我不冷。”

池野沒說話，只是固執地展開外套，目光落在她單薄的舞裙上。蘇醒無奈，只好乖乖伸手套上袖子。外套還帶著他的體溫，暖融融的，驅散了后臺的涼意。

“你跳得很好。”池野低聲說，眼底的贊許不加掩飾。

蘇醒耳尖微熱，低頭攏了攏外套：“……謝謝。”

許卓佑從人群中走來，掌聲未停，鏡片后的眼睛含著笑意：“跳得很棒。”

“多虧學長幫忙！”蘇醒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一定乖乖休息，不練舞了，回去就補覺！”

許卓佑露出滿意的微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到做到。”

蘇醒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跟在許卓佑身后的女生正盯著她，嘴唇微微抿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