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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維克托

  • 大洪水年代
  • 紅色拉克姆
  • 6496字
  • 2025-08-05 00:32:43

羅瓦塞爾的家,是由一棟古老公寓改建而成。這座坐落在第四區的建筑,像一位沉默的見證者,親歷了這座北方大都市從漁村到巨城的崛起。千年時光里,多少帝王將相如峽灣的浪濤般起起落落,轉瞬即逝,唯有圣特利尼亞城,像海邊那尊黑黢黢的光滑礁石,沉默矗立,仿佛要到永遠。

“臭死了!”蒙塔古捂著鼻子,整張臉皺成一團,“到處潑污水也算謙遜?第四區的衛生主管絕對是頭在爛泥里打滾的野豬,把臟亂當成了整潔!”

“羅瓦塞爾怎么能住在這種地方?這是人住的地方嗎?”維克托·埃羅低頭躲開掛在繩子上的濕衣服,上面滴出的污水和地上的積水洼混在一起,

“活見鬼!彭贊斯的大海盜!”

一個粗鄙的農婦從樓上把一整盆污水傾瀉到警長腳邊,盡管維克托及時躲閃,還是被濺了許多泥水。

“他媽的混賬!”他猛地攥緊拳頭,“你別攔我!我要上去跟那個不長眼的母鼴鼠評評理!”

“警長?您怎么來了?”爭執間,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只見羅瓦塞爾只穿著襯衫和長褲,站在公寓那扇掉皮斑駁的門框前,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今天不是有活動嗎?您不是該去執勤嗎?”

“啊,不急。”維克托壓下火氣,語氣緩和了些,“我來看看你,你女兒的病怎么樣了?”

“那這位是……?”羅瓦塞爾的目光落在警長身后的禿頭大胡子身上。

“我朋友。”維克托含糊帶過,又皺著眉掃了眼周遭,“你家就住這種地方?”說著摘下頭盔,低頭跟著羅瓦塞爾走進公寓。

這是棟磚石砌成的四層大房子,中央圍著片露天空地。一棵巨大的白蠟樹光禿禿地立在中央,枝椏和公寓走廊的連接處掛滿了晾衣繩和亂七八糟的雜物;空地上的蓄水池積著死水,漂滿枯黃的落葉。幾個穿破襖的小孩在空地上追逐嬉鬧,另一頭有人攏著堆火取暖,灰色的濃煙在冷空氣中飄灑。

“圣特利尼亞真是一年比一年冷。”蒙塔古跟在后面,吸了吸鼻子,“今年我非去南方過冬不可,薩昂提利斯就不錯,暖和。”

“這邊走。”羅瓦塞爾熟門熟路地踏上坑坑洼洼的樓梯。維克托和蒙塔古小心翼翼地抬腳,避開那些被無數雙腳磨得亮晶晶的臺階邊緣——稍不注意就可能打滑。三人就這么一階階往上挪,直到爬上四樓。

羅瓦塞爾的家在樓道最靠里的角落,門前的過道和走廊里堆著半人高的垃圾,破布、碎木片和說不清的破爛擠占著本就狹窄的空間,空氣里飄著股霉味和油污混合的氣息。

“親愛的,我回來了。”年輕的警員在門上重重叩了幾下,等了片刻沒聽見回應,才掏出鑰匙插進銹跡斑斑的鎖孔,“咔噠”一聲推開了門。

屋內的破敗景象,連蒙塔古這種厚臉皮的騙子都忍不住皺緊了眉,心里泛上點說不清的酸澀。光禿禿的石地板又硬又冷,積著層薄薄的油膩,顯然是歲月和煙火熏出來的痕跡,踩上去都發黏。整個屋子找不出一件像樣的裝飾,唯一能稱作家具的,只有一張缺了腿用石塊墊著的破木桌,和兩把椅面磨得發亮的木椅。門口靠墻堆著幾個蒙塵的實木箱子,旁邊立著三兩只陶土雙耳瓶。

見兩位訪客的目光落在那個包著鐵皮的黑色大箱子上,羅瓦塞爾低聲解釋:“那是我妻子的東西,不過……基本用不上了。”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維克托看著他眼下越來越深的黑眼圈,心里沉甸甸的——這雙眼睛里的紅血絲比上次見面時更密了。也許該勸他放棄?可這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太清楚羅瓦塞爾的性子,勸了又有什么用。

“我們給你帶了點慰問品。”蒙塔古上前一步,和羅瓦塞爾握了握手,掌心觸到對方指節上的厚繭,比起一個二十多的警官更像是六十歲的漁夫的厚繭,

“警官辛苦,我們這些做小生意的,全指望你們維護秩序、伸張正義呢。”

他說著,把手里提著的布包往桌上遞了遞,里面裝著些銀德尼塔和草藥,還有一瓶酒。

我不能要……”羅瓦塞爾的臉漲紅了,偷瞟了一眼旁邊的維克托,后者正俯身看墻上不知道哪位房客刻下的歪扭詩句,字跡早已模糊。

“拿著吧,反正不是我出的錢。”維克托頭也沒抬,指尖劃過墻上的刻痕,“你女兒呢?”

“親愛的?哎呀!有客人啊!”

內屋傳來個略顯沙啞的女聲,隨即一個身影端著水盆快步走出來,白色的長裙皺巴巴的,

“你怎么不早告訴我?沒關系,我去為二位先生倒酒。我們家實在太簡陋了,讓你們見笑了。”

“不必了,謝謝你。”維克托直起身,看著眼前的女士——她的眼圈和丈夫一樣黑,眼下掛著淡淡的青影,年輕的面龐上已經起了細密的皺紋,顯然是操勞過度。

“這是我的妻子,瑪莎。”羅瓦塞爾無力地笑笑,眼角的紋路擠在一起,“她是個好妻子,家里里外外都是她操持。”

“是啊,瑪莎女士和我們敬愛的王后同名,定是個好妻子。”蒙塔古趕緊接話,試圖挽回剛才的尷尬。

瑪莎卻眨了眨眼,輕聲道:“可咱們的皇后陛下不是叫瑪蒂爾達嗎?”

蒙塔古一愣,隨即對上維克托投來的奇怪眼神,頓時恍然大悟,慌忙擺手:“對不起對不起,當我沒說,老糊涂了。”

三人跟著走進里屋。里屋的光線明顯黯淡得多,連白天都得點著支細蠟燭,昏黃的光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夫妻二人的雙人床靠著結滿蜘蛛網的破舊壁爐,磚縫里還嵌著去年的灰燼;一屋子陳設里,唯有雙人床上的被子還算干凈。靠近窗戶的地方擺著張小床,一個綠眼睛的小女孩正乖巧地坐在床邊,衣服整潔得一絲不茍,金黃的頭發像綢緞似的柔和地披在身后,發梢還帶著點自然的卷。

“你好啊,小妹妹。”維克托彎下腰,竭力擠出個和藹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抬起頭,綠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寶石,天真地望著他們,脆生生道:“維克托?埃羅,蒙塔古?哈斯塔利安。”

維克托和蒙塔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是被兜頭潑了桶冰水,嘴角的笑容僵在臉上。這時羅瓦塞爾慌忙擠進來,額頭上滲出細汗:“對不起,警長,真的對不起……看來藥效過了,我送你們出去。”

“不用,羅瓦塞爾,真的不用。”維克托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緊,卻堅持道,“我還想和她聊聊,好嗎?”

羅瓦塞爾僵在原地,看著二人蒼白的臉,又看看床上的女兒,眼睛快速眨了眨,喉嚨里發出像破布袋摩擦似的沙啞聲音,隨后腳步發飄地退出了房間,嘴里反復念叨著:“好吧,好吧……”

“嗯,你會唱歌嗎?比如《狐貍和烏鴉》?”維克托搓著雙手,努力壓下心頭的異樣,整理好情緒試探著問道,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

“烏鴉啊烏鴉它叼著餅,狐貍呀狐貍呀它好狡猾~是這首嗎?小妹妹,你會唱嗎?”蒙塔古也趕緊接話,試圖讓氣氛輕松些,可嘴角的笑有點發僵。

小女孩露出甜甜的微笑,綠眼睛天真無邪的彎成弓形,“我會呀。”她輕輕搖了搖腦袋,金黃的發絲像波浪似的蕩開,隨即像唱詩班的孩子唱圣歌那樣,用清澈又稚嫩的聲音輕哼起來——只是歌詞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寒意:

“一對夫婦在樓頂,九個孩子在客廳,

夫婦不和互相吵,九個孩子只剩三。

老大爬進地窖里,老二躲在箱子里,

老三客廳哭鬧鬧,氣的老爸拿刀來。

老媽冰冷如石土,碎進墓地永長眠,

老爸決心改前非,老大老二卻不見。

地窖冰冷無底洞,箱子無數沒法找,

老爸決心護老三,老大老二皆忘記。

有人忘記有人恨,地窖鐵箱囈語傳,

父子幸福無數年,陰魂不散在身邊。

終有一天要清算,高塔燃盡水邊帆……”

歌聲在昏暗的里屋里飄著,昏黃的燭光在她金黃的發梢跳著,明明是孩童的嗓音,卻讓空氣都仿佛凝住了。維克托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角;蒙塔古則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發緊,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女孩唱完最后一句,她依舊保持著那份天真的微笑,仿佛剛才唱的不是陰森的童謠,而是普通的搖籃曲。

“夠了,你們兩個!”羅瓦塞爾不知何時鐵青著臉出現在門口,他像頭被激怒的困獸,猛地沖上來抓起二人的衣角就往外拖,指甲幾乎要嵌進衣服里,

“你們就是來看笑話的對不對!看我女兒怎么發瘋說胡話!就像去馬戲團看猴子耍把戲!你們和那幫在樓下指指點點的混蛋沒兩樣!他媽的給我滾!”

維克托沒料到這瘦小的警員竟爆發出這么大的力氣,自己和蒙塔古像拎小雞似的被拖出房間。被徹底扔出去前,他余光瞥見瑪莎趴在客廳的窗戶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她身前的水盆里漂著灰白色的臟水。

“你聽我解釋,羅瓦塞爾!”維克托掙扎著想去掰他的手。

“真的,我們不是那種人!我們來有重要的事!”眼看被拽到樓梯口,臺階陡峭的邊緣油光锃亮,蒙塔古急得大喊。

“見鬼去吧!”羅瓦塞爾紅著眼大吼一聲,猛地發力想把二人推下樓梯。可他腳底下沒站穩,被臺階邊緣一塊凸起的石頭狠狠絆了一下——“哎喲!”他身體一歪,帶著維克托和蒙塔古三人瞬間擠成一團,像滾木桶似的沿著吱呀作響的樓梯摔了下去。

一樓的欄桿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夾雜著三人的悶哼和蒙塔古“我的胡子!”的哀嚎。剛才在生火的鄰居街坊看到這個場景,立馬跑來攙扶他們。

“天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緩過勁來的羅瓦塞爾看著捂著腰齜牙咧嘴的警長,又瞅瞅手忙腳亂揉著膝蓋的蒙塔古,整個人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手無足措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指節都揪白了,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你給我過來。”

維克托陰沉著臉,忍著腰上的鈍痛,一把攥住羅瓦塞爾的胳膊將他拽離圍過來看熱鬧的鄰居,快步拐進旁邊一條昏暗無光的小走廊——這里堆著些廢棄的木箱,連蠟燭光都照不進來。

維克托在懷里左掏右摸,終于摸出個掛著細鐵鏈的皮錢包,啪嗒一聲打開。他從里面數出半枚金光閃閃的耶特金幣,又添了幾枚邊緣磨得發亮的銀德尼塔,一股腦塞進羅瓦塞爾手里。可后者捧著錢幣的手卻在發抖,眼中毫無半分喜悅,反而像捧著塊燒紅的烙鐵。

“您……您要解雇我?”

羅瓦塞爾的聲音瞬間發顫,下一秒“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冰冷的石地上發出悶響,眼淚混著鼻涕淌下來,

“求求您!別這樣!我可以不要三個月……不,一整年的工資!求您別解雇我!我女兒還病著,瑪莎她……我不能沒有這份差事啊!”

“誰說要解雇你了?”維克托皺著眉,伸手一把將他拽了起來。羅瓦塞爾踉蹌著站穩,滿臉淚痕地望著警長,眼神里全是茫然,仿佛沒聽懂這話里的意思,手里的錢幣還在嘩嘩作響。

“這又不是給你的,是給瑪莎的。”

維克托抬手狠狠敲了下年輕警員的腦袋,“咚”的一聲脆響,“她是你老婆,不是那啥,別讓她干那種事,聽見沒有!”

羅瓦塞爾的臉“騰”地紅透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大嘴張了半天,愣是沒擠出一句話,只一個勁地眨巴著眼,手里的錢幣還在微微發抖。

“而且現在這城市越來越烏煙瘴氣,小偷小摸、街頭斗毆沒斷過,我怎么能少了你的協助?”維克托看著他這副窘迫模樣,“你看……”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蒙塔古那帶著口音的急喊:“嘿!這是我的錢包!”

兩人轉頭望去,只見蒙塔古拉住一個家伙爭執著,引得幾個看熱鬧的鄰居又圍了上去。羅瓦塞爾這才回過神,慌忙把錢幣往懷里塞,耳根還紅得發燙。

“頭兒?頭兒?是你嗎?你在這里嗎?”羅瓦塞爾聽到聲音,一溜煙的跑上了樓梯,右拳還緊緊攥著那些錢幣。

“怎么了?勒內?你怎么來了?慶典開始了?”維克托看著跑過來的警員——勒內一手扶著墻,一手捂著胸口,氣喘吁吁的,額頭上全是汗,不由得皺起眉,擔憂地問道。

“何止是開始了,您快去吧!市政廳的大人們都快急瘋了!”

維克托心一沉,那夜在蒙塔古家的噩夢猛地撞進腦海——難道真的要應驗了?難道陛下他真的……

“我們走,叫上蒙塔古一起。”

圣特利尼亞第一區的榮耀廣場早已人山人海,貴族們裝潢華麗的馬車在周遭堵得水泄不通,無數彩旗與特尼亞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藍金二色的浪潮幾乎要漫過廣場的每一寸土地。廣場南面的第一光榮大教堂,平日肅穆如沉默巨人的修長束柱與高聳尖塔,此刻都被藍金綢緞纏繞點綴;中央大門與門楣浮雕上的古代先知與圣人雕塑,竟也被披上了國王專屬的金太陽戰衣,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香農一世正攜王后瑪蒂爾達站在兩座飛扶壁間的中央陽臺上,向下方十幾萬仰頭的群眾揮手,身旁圣特里尼亞大主教那鑲滿寶石的高冠,也掩不住帝王身上刻意張揚的威儀。

“萬歲!香農皇帝陛下萬歲!特尼亞萬歲!皇后瑪蒂爾達陛下萬歲!”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幾乎掀翻天空。

皇帝清了清嗓子,大主教手下修士的魔法瞬間將他的聲音放大數十倍,如同驚雷般滾過廣場:“我親愛的子民們,我忠誠的追隨者們,我,特尼亞帝國皇帝,亞威與龍冢山脈的守護者,烈陽城的香農?維斯韋爾,在此向你們道歉。”

廣場上的歡呼驟然凝固,隨即爆發出嗡嗡的嘩然,像被銅壺里的開水。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皮拉蒙議員?”維克托和勒內擠到廣場前排,正撞見自己的老上司——市政廳的皮拉蒙?羅斯洛利安渾身篩糠似的發抖,臉色白得像剛從冰窖里撈出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啊!出什么亂子了?”維克托抓住他的胳膊,急得聲音發顫。

此時皇帝的聲音再次炸響:“我昨天聽聞,就在南方,七王嶺的陰影之下,我們那不安分的鄰居——被稱為‘海中高塔’的塞卡提斯,再次對我們發動無恥挑釁!數艘載滿善意與貨物的商船被無故扣押,船員遭慘無人道地處決!”

嘩然瞬間化為滔天怒吼,無數面藍色旗幟被瘋狂揮舞,在風中張張合合,像一片片被吹起的裹尸布。

“我希望大家回憶我們的歷史!”皇帝的聲音愈發激昂,“有句話說得好:歷史向來是由一個個時間性的瞬間構成的,而我們所經歷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作的每一個決定,不論大小,皆是未來可悲或可愛的結果之母。這點是不論種族、不論地域、不論語言的,哪怕是偶像崇拜的異教徒也不能否認。”

“蒙塔古!把水壺給我,快點!”維克托一把搶過勒內手里的水壺,擰開蓋子就朝皮拉蒙臉上潑去。冷水濺在爵士繡金線的紫綢衣上,昏厥的皮拉蒙瞬間蘇醒。

“啊……啊……”皮拉蒙大張著嘴,喉嚨里像卡著石子,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話。

皇帝的演講仍在繼續,字字句句像重錘砸在人心上:“我們的祖國從蘇爾夫時代起就受南方威脅。最早,他們的騎兵與山地人盤踞亞威南部森林,每年沿亞威河劫掠至龍冢山脈;佩利時代,他們被擊敗后遁入深山,成了阻隔南北的惡匪,無數商人與農夫死于其手;當先王軍團跨過七王嶺,他們假意屈服,卻像野心勃勃的毒蛇,隨時準備再次噬咬。”

“他……他……陛下……”皮拉蒙終于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陛下怎么了?快說!”維克托使勁搖晃著他的肩膀,急得像煎鍋上的雞蛋。

“事實上,為了卑劣的妄想,這群魔鬼背叛神圣誓言,向自己那熱愛和平的合法國王瘋狂進攻!新來的殘暴僭主以血與絞索統治國土。如今他們故技重施,要讓萬萬特尼亞良善之人深陷暴政苦痛——作為合法皇帝,作為萬千特尼亞子民的保護者!我絕不答應!我們將以力御暴!”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

“宣……宣……”皮拉蒙的嘴唇哆嗦得更厲害,可維克托已經不在乎了。到了這份上,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廣場上的人群忽然開始合唱,一首維克托從未聽過的歌謠像野火般蔓延:

“我們愛如一,恨如一,

我們只有一個敵人。

你們都知道名字,你們都知道——

他蜷縮在灰白的山脈后,

滿是嫉妒,滿是憤怒。

來吧,讓我們站在高臺上,

來吧,面對面發誓,

為子孫后代起誓:

千百遍誓言響徹祖國大地,

仇恨絕不平息!仇恨絕不平息!

我們只有一個仇敵,

我們愛如一,恨如一!”

“塞卡提斯!塞卡提斯!塞卡提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

震耳欲聾的怒吼取代了歌聲,像浪潮般反復沖擊著廣場的每一寸空氣。

維克托被這狂熱的聲浪裹著,分不清是誰先喊出的那兩個字,但他無比清楚,那聲即將脫口的“宣戰”,是他最恐懼聽到的判決。

“讓戰爭開始吧!”

皇帝在陽臺上振臂高呼。這時,海邊炮臺的幾十門大炮轟然齊鳴,震得地面都在發顫;近海停泊的藍帆戰艦齊刷刷收起船錨,幾千根船槳隨著大鼓的鏗鏘號子,一同攪動起翻涌的海水。

“嗚~嗚~嗚~”代表死亡與戰爭的龍之號角被皇帝本人親自吹響,那一刻,維克托巴不得蒙塔古的夢境立即實現。

廣場徹底沸騰了。禮炮與煙花在天空炸開絢爛的光,金紅與靛藍的光屑如雨般墜落;口號聲、歌聲、歡呼聲交織成一片狂亂的洪水,順著街道和小巷奔涌,響徹整個圣特利尼亞城的每個角落。那狂熱而虔誠的模樣,與千年來這里每一次戰爭動員時的景象如出一轍。

維克托站在人潮邊緣,忽然涌上一種奇妙的感受——這么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這座平日里沉默如礁石的城市,正清晰地對自己發出召喚。幾十萬素日里互相回避、互不相識、甚至彼此厭棄的人,此刻像被無形的火焰熔鑄在一起,成了一個心跳共振的整體。胸腔里翻涌的熱意讓他恍惚,竟在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歸屬感,甚至真的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愛上了這種裹挾著狂熱與沖動的誘人感覺,明知它或許危險,卻清晰地知道,這瞬間的崇高震顫會一輩子烙印在記憶里,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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