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第一節課下，蘇郁抱著剛收齊的語文作業，沿著走廊邊緣安靜地走著。經過(9)班時，教室里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她下意識朝里瞥了一眼。

江敘白正站在講臺上，手舞足蹈地說著什么，底下笑成一片。晨光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身上，明亮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蘇郁收回視線，加快了腳步。

分班那天，他們約好要繼續一起吃飯回家。可現實是，開學不到一個月，這個約定已經名存實亡。蘇郁沒問什么江敘白也沒說，只是蘇郁會放學時等上一會兒。

“蘇郁，數學作業能借我對一下嗎？”同桌林小雨轉過頭來，小聲問道。

蘇郁從筆袋里取出作業本遞過去。比起剛開學的無所適從，現在的蘇郁已經和班里同學漸漸熟悉起來，只是話依舊不是很多。

“你也太厲害了吧，最后那道大題我都看不懂。”林小雨吐了吐舌頭，“以后我都要靠你了。”

蘇郁只是微微點頭，目光重新回到書本上。她覺得這種氛圍很好，大家相處都很有分寸，不會過度熟絡也不會讓人感到被冷落。

課間操時間，各班隊伍在操場上散開。蘇郁站在隊伍中間，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九班的方陣。

找到了。江敘白站在最后一排，正和旁邊的男生說笑，手臂不經意地比劃著投籃動作。仿佛察覺到她的注視，他講著話就轉過身來。蘇郁迅速低頭蹲下，假裝系鞋帶。她不確定他是否在找自己，不敢讓他發現自己的喜歡，

放學鈴響，蘇郁不緊不慢地收拾書包。林小雨已經和其他幾個女生約好去小賣部了，臨走前客氣地問了句“要一起嗎”，蘇郁搖搖頭，說了句“我已經和人約好了”。

這不算撒謊，至少曾經是。

她走到校門口那棵銀杏樹下，這是他們過去約定的碰頭點。等了五分鐘，江敘白沒有出現。蘇郁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告訴自己再等兩分鐘。

“蘇郁！”

她抬起頭，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但喊她的不是江敘白，而是班上負責班刊的文藝委員。

“正好碰到你，陳老師讓咱們明天中午去開會，討論校慶特刊的事。”

“好的，謝謝。”蘇郁點頭，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飄向校園深處。

因為剛開學時自己和江敘白走得很近，所以和自己熟悉的人都知道蘇郁和江敘白是同桌。文藝委員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了然道：“在等江敘白啊？他們班和另一個班男生約好了籃球比賽，我剛從體育館過來，看見他正打得歡呢。”

蘇郁愣了一下：“籃球比賽？”

“對啊，九班物理老師組織的。”文藝委員看了眼手表，“估計還得等挺久的。”

“這樣啊，謝謝告訴我。”蘇郁調整了一下書包肩帶，“那我先走了。”

轉身離開的瞬間，她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輕輕落地，碎成無形的塵埃。

第二天，蘇郁在食堂看見了江敘白。

他坐在靠窗的長桌旁，周圍圍著五六個男生女生。餐盤里的食物沒動多少，話題卻已經換了兩輪。蘇郁看見一個扎馬尾的女生自然地從江敘白的餐盒里夾走一塊排骨，周圍人起哄笑著，江敘白擺擺手，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蘇郁端著餐盤，猶豫著是否要過去。就在這時，江敘白抬起頭，與她的目光撞個正著。

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招手示意她過來。

蘇郁走過去，江敘白往里面挪了個位置：“好久不見啊，蘇大學霸。”

“好久不見。”蘇郁輕聲回應，小心地在他身邊坐下。

“介紹一下，這是我發小蘇郁，現在在三班，語文年級第一的那種學霸。”江敘白向眾人介紹，然后轉向蘇郁，“這些都是我們班的，這是...”

名字太多，蘇郁一個都沒記住。她只是點頭微笑，安靜地吃著自己的飯。

大家繼續剛才的話題，討論著周末要去哪里看電影。江敘白似乎完全融入其中，時不時提出建議。

“蘇郁要一起來嗎？”那個扎馬尾的女生突然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蘇郁下意識地搖頭：“謝謝，但這周末我有事。”

其實是班刊的校慶特約稿還沒寫完，但她沒必要解釋這么多。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很快又被其他人的笑聲掩蓋。江敘白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么，但被旁邊人打斷了話題。

蘇郁加快速度吃完午餐：“我先回去了，還有作業沒寫完。”

“等等，今晚一起回家嗎？”江敘白問，“好久沒一起走了。”

蘇郁看著他餐盤里幾乎沒動的飯菜，又看了看圍在他身邊的人群，輕輕搖頭：“今天輪到我值日，可能會很晚。”

“這樣啊，那下次吧。”江敘白的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很快又被身邊人的笑話吸引了過去。

蘇郁離開食堂時，回頭看了一眼。江敘白已經重新融入熱鬧的交談中，仿佛剛才短暫的對話從未發生。

秋意漸濃，銀杏葉開始泛黃。周五放學時，蘇郁意外地看見江敘白站在樹下等她。

“今天沒訓練？”她走上前問。

“剛結束，想著也許能碰上你。”江敘白笑著說，額前的頭發還有些濕，“好久沒一起走了。”

確實好久，蘇郁在心里計算，至少兩周了。

他們并排走出校門，初時的沉默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在新班級怎么樣？”江敘白率先打破沉默。

“挺好的。你呢？”

“特別棒！我們班籃球賽進了半決賽，下周和四班打...”江敘白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比賽中的精彩瞬間，提到一堆蘇郁不熟悉的名字。

蘇郁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她注意到江敘白的手腕上多了一根彩色編織手繩，不是她熟悉的東西。

“...所以那天訓練結束特別晚，到校門口沒看見你，以為你先走了。”江敘白終于講完了一段。

蘇郁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自己那天其實多等了二十分鐘。

輪到蘇郁分享近況時，她只簡單說了班刊和即將到來的征文比賽。

“不愧是蘇大學霸，又要拿獎了。”江敘白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習慣動作。

但不知為何，這次蘇郁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動作很小，但兩人都察覺到了。

尷尬的沉默再次蔓延。

走到分岔路口，江敘白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屏幕，抱歉地對蘇郁說：“等我一下，班長的電話。”

通話內容似乎是關于作業的安排，江敘白一邊應答一邊從書包里找筆記錄。蘇郁安靜地站在一旁，望著夕陽下拉長的影子。

結束通話后，江敘白撓了撓頭：“那個，班長急召，有幾個題要討論一下。我得回去了。”

“去吧，別讓人等。”蘇郁說。

“明天我給你發信息，約個時間一起寫作業？”江敘白邊說邊往后撤步。

“好。”蘇郁點頭，盡管她知道明天要去圖書館查資料，后天要準備班刊內容，大后天...

江敘白已經轉身跑遠，背影在秋日的夕陽中逐漸模糊。

蘇郁獨自走過熟悉的路口，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他們第一次沒有正式道別的分開。沒有“明天見”，沒有“路上小心”，就像日常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不會有人特意去記掛。

路旁的銀杏葉悄然落下，無聲無息。

回到家，蘇郁打開手機，看到林小雨發來的班刊討論組消息。她正要回復，通知欄跳出一條新消息——

是江敘白發來的一個搞笑表情包，配文：“剛才班長差點殺了我，居然忘記記作業了哈哈哈”

蘇郁看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許久，最終只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足夠了，她想。有些距離，不是靠強行拉近就能消失的。就像兩條曾經交匯的溪流，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自然而又必然。

窗外，秋風吹過，又一批銀杏葉悄然墜落，安靜地告別了樹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