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的風，料峭里帶著點蠢蠢欲動的潮氣。開學第一天，教學樓下公告欄前，人潮像沸水一樣翻滾、堆積。新的文理分班名單如同兩片巨大的告示，被剛刷上去的漿糊牢牢地貼在冰冷的墻面上，散發著生澀又刺鼻的氣味。

蘇郁背著書包，被后面擁擠的人推搡著，一點點艱難地往前挪。無數個后腦勺在她眼前晃動，嗡嗡的議論聲浪裹挾著興奮、失落、驚訝或釋然，像無數只小蟲鉆進耳朵里。她終于擠到了理科班名單前。目光快速而精準地掃過密密麻麻的黑色印刷體名字，心跳在胸腔里擂著鼓點。找到了——“蘇郁”兩個字，清晰地嵌在高一（1）班的名單中間。繼續往下尋找，并沒有找到江敘白的名字。情緒有些失落，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明了的探尋，飛快地在名單上尋找江敘白的名字。

目光急切地逡巡著，掠過一個個陌生的名字。突然，她的目光牢牢看到了高一（9）班名單的中間靠前位置——江敘白。那一瞬間，周遭所有的喧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抽走，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只有心臟在胸腔里沉沉地撞了一下，發出鈍重的悶響，隨即又像被凍住了，凝滯不動。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失落感，從腳底無聲地蔓延上來。

退出擁擠的人潮，蘇郁有些失落自己和江敘白不在一個班，又有些慶幸這樣分開他就不會發現自己的異常

蘇郁回頭看了一眼，卻突然和一道目光撞上

在分班名單前，隔著翻涌的人浪江敘白正站在那里。他個子高，在人群中顯眼。通過宣傳欄之間的縫隙四目猝然相接，他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失落，這樣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目光。他微微張開嘴，似乎正在說什么，但是太吵了，蘇郁沒聽見。

校園廣播里響起通知，讓大家趕緊出去新班級開班會

后面的人潮從后面猛地推擠過來，如同決堤的洪水。蘇郁下意識地回過頭，視線急切地想要穿過晃動的人墻縫隙，再次捕捉那個身影，剛才江敘白站的位置卻沒有了那到熟悉的身影

她隨著人潮走上了樓梯，剛才在樓下公告欄前擠出的薄汗，此刻在早春微寒的空氣里變得冰冷，貼在背上，粘膩又難受。她走進高一（1）班的教室，里面同樣喧鬧。陌生的面孔，嶄新的座位排列組合，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新的環境沒有了熟悉的人難免有些無所適從。

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枝椏分割著灰白的天幕。她怔怔地望著外面，腦子里一片混亂，只有那三個字反復跳出來——高一（9）班。還有江敘白時隔一個假期帶來的疏離感，如同窗外冰冷的空氣，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

窗外，一陣料峭的春風卷過空曠的操場，吹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掠過冰冷的窗玻璃，無聲無息地飄遠了。教室里，老師開始點名，一個個陌生的名字被響亮地念出，預示著一段全新的、卻注定與某些人再無交集的高中時光，正式拉開了序幕。

嶄新的課本被分發到每個人手中，書頁翻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無數只白色的鳥，振翅飛向各自不同的天空。蘇郁低頭看著自己課本，上面因為剛才出神，寫了個江字又劃掉，如同一個模糊的、被強行中止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