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得刺眼，像手術臺上的無影燈，照得我無處遁形。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汗味的混合體，吸一口都讓人喉嚨發緊。冰冷的金屬椅子硌得我傷口生疼，尤其是右臂，符咒灼傷的地方在密閉空間里悶得發燙，一跳一跳地抽痛，像有燒紅的針在里面攪動。

手腕上，電子表的猩紅數字固執地顯示著165，每一次微弱的跳動都像重錘砸在胸口。陽壽鎖在鎖骨下燙得驚人，皮膚下仿佛埋著一小塊燒紅的炭。周正平就坐在對面，隔著那張光禿禿的鐵桌子，鷹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像在審視一件證物，而不是活人。他面前攤著幾張現場照片——流浪漢老刀死不瞑目的臉，那雙空洞瞪大的眼睛，還有他死死攥在胸前、幾乎要嵌進肉里的那疊粉紅鈔票。血錢。

“林熄。”周正平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凌晨4點15分，舊貨市場后巷，監控拍得清清楚楚。你把錢，給了死者老刀。解釋一下。”

他手指點了點其中一張照片，正是我把錢塞進老刀手里的瞬間。角度刁鉆，我臉上的疲憊和警惕被拍成了陰鷙。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腔里還殘留著鐵銹味。“我說了，看他可憐。天冷，給他錢買點熱乎的。”聲音有點沙啞。這個理由蒼白得像張紙。

“可憐？”周正平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眼神更冷了，“一個常年流浪，靠撿垃圾為生的人，突然手握一疊嶄新的、連號的大額鈔票，不到三小時就死于急性心臟麻痹，死前表情極度驚恐。而你，林熄，一個‘送外賣的’——”他刻意加重了這三個字，充滿了嘲諷，“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育嬰堂遺址，渾身是傷，尤其是這右手…”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我焦黑破爛的袖管，“法醫初步檢查過老刀的尸體，沒有明顯外傷，但體表檢測到微量的…特殊生物堿殘留。你手上的傷，是怎么弄的？和這生物堿，有沒有關系？”

生物堿？陸家涂在血錢上的神經毒素？我的心猛地一沉。周正平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他根本不是在問，他是在步步緊逼，編織一張邏輯嚴密的網！他要把老刀的死，育嬰堂的異常，全都扣在我頭上！

“摔的！”我咬著牙，梗著脖子，“舊貨市場雜物多，不小心碰翻了攤子，被燒紅的爐鉤子燙到了！什么生物堿，我不知道！”

“爐鉤子？”周正平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如同實質，“什么樣的爐鉤子能燙出這種…符咒紋路般的焦痕？”他目光如刀，似乎能穿透我單薄的衣袖，看到下面皮開肉綻的符咒烙印。“還有，你身上那股淡淡的、類似…槐樹葉腐敗后的味道，又怎么解釋？據我所知，舊貨市場可沒種槐樹。”

草！這老刑警的鼻子是狗做的嗎？！我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電子表的心率數字不安地跳動，168…170…陽壽鎖的灼燙感驟然加劇！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不是來自周正平，而是來自…我口袋里那塊冰冷的金屬片！

它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隔著薄薄的褲子布料，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幽綠的光痕正在瘋狂閃爍！一股陰冷、怨毒的氣息絲絲縷縷地滲出，瞬間壓過了審訊室的消毒水味！

“呃…”我悶哼一聲，右臂的符咒像是被這股陰冷氣息刺激，猛地爆發出更強烈的灼痛！皮肉仿佛在滋滋作響！電子表發出尖銳的滴滴報警聲，猩紅的數字瘋狂閃爍——175…180…185！

“你怎么了？”周正平眼神一凝，敏銳地捕捉到我的異常，他立刻按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小張！叫法醫！嫌疑人情況不對！”

“不…不用！”我猛地抬起頭，冷汗順著額角滑進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不能讓他們靠近！我體內的陽火此刻就像黑夜里的火炬，對陰邪之物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那塊金屬片里的怨靈殘念被徹底激活了！我能感覺到一股粘稠冰冷的惡意正從口袋里蔓延出來，試圖順著我的腿部向上侵蝕！

“周隊！你看他的手！”站在門口的小張突然驚叫一聲！

我下意識低頭。拷在椅子扶手上的金屬手銬，接觸到我手腕皮膚的地方，竟然開始滋滋地冒出淡淡的黑煙！一股皮肉焦糊的惡臭彌漫開來！手腕處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

不是燙傷！是腐蝕！是那塊金屬片里滲透出的怨靈氣息，在侵蝕這凡鐵！更要命的是，這股陰冷怨毒的氣息，仿佛一個信號發射器，瞬間穿透了審訊室的墻壁！

“嗚…哇…哇…哇…”

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撕裂般痛苦的嬰兒啼哭聲，毫無征兆地、直接在我和周正平的腦子里同時響起！那聲音，和1304那戶人家嬰兒的哭聲一模一樣！但此刻，這哭聲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窒息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周正平臉色驟變！他猛地捂住耳朵，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什么聲音？！”他厲聲喝問，但顯然他也聽到了！這聲音不是幻覺！

“是1304…那個孩子…”我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在灼燒喉嚨，“槐靈…收賬…來了…”電子表的心率已經沖破了190！視線邊緣開始出現血色的光斑！陽壽鎖燙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口袋里的金屬片震動得如同蜂鳴！那股冰冷的怨氣猛地爆發！我左手手腕處被手銬腐蝕的焦黑皮膚突然裂開一道口子，一滴粘稠的、帶著暗金色的血液滲了出來，滴落在冰冷的手銬上！

嗡——！

仿佛一滴水落進了滾油！那滴暗金色的血液接觸到金屬手銬的瞬間，手銬猛地亮起刺目的紅光！一股灼熱狂暴的氣息以我左手為中心轟然炸開！

“啊——！”小張首當其沖，被這股無形的氣浪掀得踉蹌后退，撞在墻上！

周正平也被迫后退一步，臉上寫滿了驚駭！

與此同時，審訊室頂部的白熾燈管“啪！啪！啪！”接連爆碎！碎片如雨般落下！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我左手手腕處那手銬發出的刺目紅光，還有我電子表上瘋狂跳動、幾乎連成一片的猩紅數字——205…210…215！

“呃啊啊啊——！”深入骨髓的劇痛從右臂符咒和陽壽鎖兩處同時爆發！我感覺自己的血液在沸騰，骨頭在哀鳴！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擊瀕臨破碎的堤壩！視野徹底被血色覆蓋！

就在意識即將被劇痛和狂暴力量撕碎的瞬間，一個蒼老、威嚴、仿佛穿越無盡歲月而來的聲音，直接在我靈魂深處轟然炸響：

“林氏不肖子孫！這點陰穢都壓不住，也敢喚祖？！”

轟隆——！

一股遠比剛才狂暴十倍、帶著煌煌天威般的熾熱洪流，猛地從我身體最深處、從陽壽鎖的位置奔涌而出！瞬間沖垮了那試圖侵蝕我的陰冷怨氣！左手手腕上紅光刺目的手銬，在這股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瞬間變得通紅，然后如同被高溫熔煉的蠟一樣，竟開始軟化、變形！

“噗！”我再也忍不住，一口滾燙的、帶著暗金色的鮮血狂噴而出！眼前徹底一黑，最后的感知里，是電子表刺破黑暗的、令人絕望的猩紅定格——

心率：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