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個慘白的探照燈，把“云端公寓”7棟B座的大理石墻面照得跟太平間的停尸柜似的。我拖著那條快廢了的右胳膊，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符咒灼傷的地方皮肉外翻，焦黑一片，稍微一動就滋啦啦地疼，冷汗糊了一臉，跟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手腕子上那破電子表，猩紅的“150”還在那蹦迪，每一次跳動都扯得我心口發緊。陽壽鎖在鎖骨下面突突地跳，燙得像塊烙鐵。口袋里，山寨手機還在不知死活地叫：“訂單即將超時！訂單即將超時！”

去他媽的訂單！

我一把掏出手機，屏幕裂得像蜘蛛網，上面“1304”幾個字刺得我眼睛疼。就是這戶，昨晚剛送進去搶救的小崽子，現在指不定又開始了。腦子里全是取景框里那些堆成塔的嬰兒骨頭，還有那個紅肚兜女鬼往光團里塞槐樹葉的陰間場景。

“林家的陽火…嘻嘻…還沒燒干凈呀？”

那尖細的鬼音還在我腦子里陰魂不散。

燒？老子現在就想把這把火塞你嘴里！

我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把炸裂的相機碎片里撿出來的那塊粘著幽綠光痕的金屬片，死死攥在左手手心。冰涼刺骨，怨毒的氣息絲絲縷縷往骨頭縫里鉆，跟握著一塊千年寒冰似的，但奇怪的是，右臂符咒那火燒火燎的劇痛，居然被這股子陰冷壓下去一絲絲。

草，以毒攻毒？

來不及細想，電梯是別指望了，這鬼地方現在肯定一堆保安。我咬著牙，一頭扎進消防通道。樓梯間里一股子新裝修的甲醛味混著灰塵，嗆得人頭暈。往上爬？就我現在這狀態，爬三樓能要半條命。1304在13樓…媽的！

就在我眼前發黑，差點一頭栽在樓梯上的時候，左手攥著的那塊金屬片突然輕輕一震！一股極其微弱、但清晰無比的陰冷氣流，像條滑膩的蛇，順著我的手臂就往上竄，直指頭頂方向！

不是往上？是往下！

那股陰冷的指向，死死釘向…地下？！

配電房！

腦子里“嗡”的一聲。取景框里那座嬰兒骸骨塔下面透上來的幽綠鬼火…難道源頭在地下室？那槐靈童子塞樹葉的光團…是順著電線或者管道爬上去的？！

這個念頭像道閃電劈進我混沌的腦子。我猛地調轉方向，不再往上，而是踉踉蹌蹌地往下沖！負一層！那股陰冷的指引越來越強！

負一層燈光昏暗，巨大的配電柜像沉默的鋼鐵怪獸排列著，空氣里彌漫著機油和絕緣膠皮的味道。那股子若有若無的、甜膩腐爛的槐樹葉味兒，在這里變得格外清晰！金屬片在我手心瘋狂震動，冰得我左手都快沒知覺了，它指向最里面一個被粗大電纜環繞的獨立配電柜。

就是這兒！

我撲到柜門前，老式的掛鎖銹跡斑斑。沒時間了！我右臂疼得抬不起來，左手又握著金屬片。情急之下，我一口咬破自己舌尖！

“嘶！”鐵銹味瞬間充斥口腔。劇痛刺激得精神一振。我把帶血的唾沫“呸”地吐在左手金屬片上。

滋啦——！

一股白煙冒起！金屬片上那幽綠的光痕像是活了過來，瘋狂扭動，發出細微的、如同無數指甲刮玻璃的尖嘯！它猛地掙脫我的手心，“嗖”地一下，像枚綠色的釘子，狠狠扎進了那把老掛鎖的鎖孔里！

“咔噠！”

一聲輕響，掛鎖彈開了！

草！這玩意兒還能當萬能鑰匙使？血顯影的前置技能？

我顧不上震驚，一把拉開沉重的鐵柜門。一股濃烈的、帶著土腥味的陰風撲面而來！柜子里根本不是正常的配電設備，而是——

幾根手腕粗細、被剝了皮的新鮮槐木樁子！黑紅色的樹液像血一樣從斷口滲出來，滴落在柜子底部。木樁被用浸透黑狗血的麻繩死死捆在一起，上面還用朱砂畫滿了扭曲的符咒。在木樁的中心，纏繞著一大把翠綠欲滴的槐樹葉！每一片葉子都新鮮得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散發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而在木樁和槐樹葉的縫隙里，塞滿了細細小小的、慘白的嬰兒骸骨碎片！

一個微型的骸骨塔！一個給整棟樓供能的怨氣充電寶！

嗡——！

我右臂的符咒瞬間爆發出灼目的紅光！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電子表的心率數字跟瘋了一樣從“150”直沖“170”！陽壽鎖燙得我鎖骨下的皮膚滋滋作響！

柜子里那些翠綠的槐樹葉無風自動，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無數惡鬼在低笑。一股冰冷粘稠的惡意，如同實質的觸手，從柜子里蔓延出來，死死纏住了我！

“找到你了…小蟲子…”槐靈童子那尖細怨毒的聲音，仿佛就在我耳邊響起！

跑！必須跑！硬剛我現在就是送菜！

我眼神發狠，右手忍著鉆心的劇痛，猛地探進我那個破帆布包里！里面除了幾塊羅盤（林老拐的假貨），就剩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手指胡亂一抓——摸到了幾個硬邦邦、冰涼涼的小玩意兒。

是冰箱貼！上次送外賣，一個搞美術的客戶給的贈品，幾個劣質的金屬小骷髏頭！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馬當活馬醫！

我一把掏出那幾個骷髏頭冰箱貼，想都沒想，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左手手腕上！鮮血瞬間涌出！我把那幾個小骷髏頭在血里飛快地滾了一圈，染得血紅。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把它們朝著配電柜里那捆槐木樁子，狠狠砸了過去！

“給老子貼上！”

啪！啪！啪！

幾個血糊糊的小骷髏冰箱貼，歪歪扭扭地粘在了槐木樁和那些翠綠的槐樹葉上。

滋——?。?！

一陣令人牙酸的、如同高壓鍋放氣的尖銳嘯叫猛地從柜子里炸開！那捆槐木樁子劇烈地抖動起來！上面纏繞的黑狗血麻繩瞬間變得焦黑！那些翠綠的槐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黃、卷曲、枯萎！

那股纏繞著我的冰冷惡意猛地一滯！

有用？！林老拐那死瘸子忽悠人時好像提過一嘴，金屬器物染人血，特別是舌尖血或心頭血（咬手腕也算靠近了？），能短暫破邪？！這破冰箱貼…蒙中了？！

電子表的心率數字猛地從“170”跌回“155”！雖然還是高得嚇人，但那股瀕死的窒息感稍微松了一點！

就是現在！

我轉身就跑！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沖出配電房，沖向消防樓梯！剛跑到一樓出口，就聽到樓上隱隱傳來撕心裂肺的嬰兒哭聲！

1304！開始了！

草！冰箱貼只能擋一時！那槐靈童子緩過勁來，1304的小崽子就完了！

我紅著眼，正要不管不顧往樓上沖。

“站住！干什么的？！”一聲厲喝炸雷般響起！

兩個穿著保安制服、拎著橡膠棍的壯漢，像兩堵墻一樣擋在了消防出口！眼神警惕地上下掃視著我——渾身是汗，臉色慘白，右臂袖子被血和焦痕浸透，左手手腕還在滴血，整個人跟從兇殺現場爬出來似的！

“我…送外賣的！1304！”我喘著粗氣，舉起那個屏幕碎裂的山寨手機晃了晃，訂單頁面還亮著。

“送外賣？”領頭那個方臉保安狐疑地打量我，目光尤其在我染血的右手袖子和滴血的左手腕上停留，“你這傷怎么回事？送外賣送成這樣？身份證拿出來！”

另一個保安已經悄悄按住了腰間的對講機。

媽的！被堵住了！樓上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微弱，像被掐住了脖子！電子表的心率又開始不安分地往上跳，“158”…“160”…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哇——嗚哇——嗚哇——?。　?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瞬間撕裂了清晨的寧靜！紅藍爆閃的光芒透過公寓玻璃大門瘋狂地閃爍進來！

幾輛警車一個急剎，粗暴地停在了公寓門口！車門“砰砰”打開，跳下來七八個警察，動作迅捷，神色凝重。領頭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眉毛很濃，眼神銳利得像鷹，肩章上的杠杠顯示職位不低。他一下車，目光就如探照燈般掃視全場，最后精準地落在我和那兩個保安這邊。

“周隊！就是這棟樓！又出事了！1304的嬰兒！”一個年輕警察跑過來急促地報告。

周隊？刑警隊長周正平？那個出了名的“科學斗士”，專門打封建迷信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麻煩大了！

周正平大步流星走過來，那氣勢讓兩個保安下意識地退后一步。他根本沒看保安，那雙鷹眼直接鎖定了我，從上到下，每一寸狼狽和血跡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你是什么人？在這里干什么？”聲音不高，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周隊，他說他是送外賣的，去1304…”方臉保安趕緊匯報。

“送外賣？”周正平的目光掃過我還在滲血的左手腕和焦黑的右臂袖子，又落在我手里那個屏幕碎裂、沾著血跡和灰塵的山寨手機上，最后停留在我蒼白如紙、冷汗淋漓的臉上。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關切，只有冰冷的審視和濃濃的懷疑。

“傷怎么回事？”他追問，語氣像審訊。

“摔…摔了一跤…”我喉嚨發干，腦子飛速轉動。配電房的事絕對不能提！槐靈童子更不能說！說了他立馬把我當瘋子或者騙子抓起來！1304的孩子就真沒救了！

“摔跤？”周正平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的、帶著嘲諷的冷笑。他顯然一個字都不信。他朝旁邊一揮手：“小張，看著他。其他人，跟我上1304！叫救護車！”

警察們立刻行動，如臨大敵地沖向電梯。那個叫小張的年輕警察警惕地站到我身邊，手有意無意地搭在腰間的警械上。

完了！被盯死了！我眼睜睜看著周正平帶人沖進電梯，心急如焚。冰箱貼的效果撐不了多久！槐靈童子隨時會卷土重來！

滴答…滴答…

左手腕上的血滴落在光潔的地磚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就在這時，我褲兜里的破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不是訂單提示，是一條本地突發新聞推送，標題血紅：

【突發！流浪漢清晨暴斃街頭！死狀詭異！】

我瞳孔猛地一縮！手指顫抖著點開。

新聞很短，配圖打了厚厚的馬賽克，但還能看出是在離“云端公寓”不遠的一條背街小巷。文字描述：“今晨6時許，一名流浪漢被發現死于XX巷內。據初步勘察，死者無明顯外傷，但雙目圓睜，表情極度驚恐，雙手呈抓握狀緊貼胸口…更詭異的是，死者手中緊握著一疊…嶄新的百元鈔票？”

轟！

我腦子像被重錘砸中！血錢反噬！來了！

新聞最后一句像冰錐扎進我心里：“…有目擊者稱，昨夜曾見死者與一名形跡可疑的年輕男子在巷內接觸…”

形跡可疑的年輕男子…

我下意識地抬頭，正好對上刑警隊長周正平那冰冷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他剛從電梯方向轉過頭，顯然也聽到了我的手機推送聲音，或者…他早就通過某種渠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的眼神里，除了審視，此刻更添上了一層看兇手般的寒意！

他根本沒上電梯！他剛才只是虛晃一槍！他的目標…一直是我！

“把他帶回去！”周正平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回旋余地。“好好問問，他這身傷，還有巷子里那個死人手里的錢，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張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膊。“走吧！”

右臂被觸碰，符咒的灼傷處傳來鉆心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電子表的心率數字瘋狂地跳到了“165”！

樓上，1304嬰兒的哭聲已經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樓下，警察要把我當殺人嫌疑犯帶走。

手里，那塊冰冷的金屬片還在散發著幽幽的綠光。

兜里，破手機屏幕還亮著流浪漢暴斃的新聞。

我爺的醉話在我耳邊炸響：“沾血必招禍…閻王留不過三更…”

草！這血錢收賬的速度…也太他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