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西北角一處精巧的院落里，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暖閣內(nèi)生著炭盆，融融暖意驅(qū)散了深秋的寒氣。窗臺上幾盆名貴的蘭草吐露幽香，與熏爐里裊裊升起的暖香交織在一起。

柳姨娘斜倚在鋪著厚厚錦墊的貴妃榻上，身上裹著件水紅色的軟緞寢衣，襯得她一張瓜子臉愈發(fā)楚楚動人。她小腹已微微隆起，一手慵懶地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捻著一枚晶瑩剔透的葡萄，小口吃著。霍霆梟就坐在榻邊的繡墩上，身姿挺拔，褪去了平日的冷硬鎧甲，只著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幾分戰(zhàn)場上的殺伐氣，卻依舊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yán)。他手里拿著一卷兵書，目光卻不時落在柳姨娘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將軍，”柳姨娘聲音又軟又糯，帶著點(diǎn)撒嬌的意味，“您說咱們孩兒出生時，該取個什么名兒好？”

霍霆梟放下書卷，剛欲開口，門外傳來侍女恭敬的通報聲：“將軍，夫人來了，說是……給柳姨娘送安胎藥。”

柳姨娘臉上的嬌媚笑意瞬間淡了幾分，搭在小腹上的手也微微收攏。霍霆梟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不耐。

門簾輕響，沈清婉走了進(jìn)來。她只帶著云苓，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青瓷藥盅，還微微冒著熱氣。她穿著一身素淡的藕荷色衣裙，臉上脂粉未施，清麗的面容顯得有些寡淡，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如水。她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榻前幾步遠(yuǎn)停下，對著霍霆梟的方向微微屈膝：“將軍。”

然后才轉(zhuǎn)向柳姨娘，語氣平和無波：“柳姨娘，這是今日的安胎藥，府醫(yī)新調(diào)了方子，趁熱喝了吧。”

柳姨娘的目光在沈清婉素凈的衣著和那張清麗卻毫無威脅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在她手中的藥盅上。她沒起身，也沒接藥，只是懶懶地靠在引枕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有勞夫人費(fèi)心了。只是……這藥味兒，聞著就覺得心里頭堵得慌，實(shí)在沒胃口。”

霍霆梟的目光落在沈清婉身上，帶著審視。沈清婉端著托盤的手很穩(wěn)，臉上沒有任何被刁難的神情，依舊平靜：“良藥苦口，姨娘身子要緊。”

柳姨娘秀眉輕蹙，忽然抬手掩住口鼻，做出欲嘔的樣子：“哎呀……不行不行，這味兒太沖了……聞著就難受……”她轉(zhuǎn)向霍霆梟，眼中瞬間蓄起一層水光，聲音帶上了委屈的顫音，“將軍……妾身實(shí)在喝不下……”

霍霆梟看著柳姨娘泫然欲泣的模樣，又瞥了一眼沈清婉那副平靜無波、仿佛置身事外的樣子，心中那點(diǎn)不耐瞬間化為一股莫名的煩躁。他臉色沉了下來，語氣冷硬地對沈清婉道：“既然聞著難受，端下去吧。以后不必再送。”

沈清婉端著藥盅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抬眼，目光平靜地迎上霍霆梟帶著薄怒的視線。那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委屈，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如同古井無波。

她什么也沒說，也沒有再看柳姨娘一眼，只是微微頷首，端著那碗還散發(fā)著苦澀藥氣的湯藥，轉(zhuǎn)過身，步履平穩(wěn)地向外走去。裙裾拂過光潔的地面，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

云苓緊跟在后面，眼圈通紅，死死咬著下唇才沒哭出聲。

剛走到暖閣門口，還未掀簾，身后忽然傳來柳姨娘帶著點(diǎn)嬌嗔和得意的聲音：“將軍，您看夫人這藥送的……害得妾身又有些不舒服了……”

緊接著，是霍霆梟低沉而帶著明顯不耐煩的命令：“沒聽見嗎？夫人身子弱，以后這些瑣事不必沾手，安胎藥自有府醫(yī)和下人操心！”

沈清婉的腳步?jīng)]有停頓，纖細(xì)卻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簾之后。暖閣內(nèi)，只剩下柳姨娘低低的嬌笑聲，以及炭盆里偶爾爆出的一點(diǎn)火星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