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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萬古之后,我即紀元!

歸墟之巔,風(fēng)停了。

那貫穿天地的金光劍痕,并未隨天道殘影的消散而隱去,它就那么烙印在蒼穹之上,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又像是一枚無上榮耀的勛章。

世間的一切聲音仿佛都被抽離,只剩下極致的死寂。

林楓立于原地,黑袍被先前激蕩的氣流撕開數(shù)道口子,銀發(fā)凌亂地貼在臉頰。

他沒有看那道橫貫天地的“新律”,也沒有理會腳下山河因他而起的共鳴。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那柄名為“鎮(zhèn)天”的長劍上。

劍身之上,最后一縷屬于蘇青的魂光,如風(fēng)中殘燭,微弱卻執(zhí)拗地燃燒著。

他能感覺到,那光芒里沒有痛苦,只有一種釋然的、溫柔的笑意。

“這一次……換我護您。”

她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柄無形的利刃,凌遲著他的神魂。

從踏上修行路,他護了太多人,斬了太多敵,可到頭來,他最想護住的那個人,卻用最慘烈的方式,護了他。

什么狗屁的勝于天,什么萬法之上的立道者。

他連一個女人的魂魄,都留不住。

林楓緩緩抬起手,指尖想要觸碰那縷魂光,卻又在半途停住。

他怕,怕自己身上那尚未完全收斂的、足以撕裂虛空的力量,會驚擾了她最后的安寧。

“嗡——”

鎮(zhèn)天劍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劍鳴,那縷魂光輕輕搖曳了一下,而后主動鉆入劍心深處,沉寂下去。

劍鳴再起,是為安撫。

劍鳴三響,是為誓約。

林楓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滔天悲慟已被壓入最深處,化作一片冰冷徹骨的死寂。

他沒有收劍,就那么提著鎮(zhèn)天,仿佛提著一個還溫熱的、剛剛逝去的夢。

“紀言者,莫問舟,參見……鎮(zhèn)天劍尊。”

一個沙啞卻無比堅定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林楓轉(zhuǎn)身,看到了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部嶄新書卷的莫問舟。

此刻的莫問舟,已經(jīng)完全變了。

他依舊是那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但他的雙眼,卻不再是凡人的瞳眸。

那里面,仿佛有星辰生滅,有萬古流轉(zhuǎn),有無數(shù)文明的興衰與悲歡。

他手中的書,不再是那張脆弱的《逆劫錄》殘頁,而是一本通體漆黑、封面上用古老神文烙印著四個流轉(zhuǎn)金紋大字的書——《萬古獨尊錄》。

莫問舟的淚痕還掛在臉上,但他已經(jīng)不哭了。

作為新紀元的“紀言者”,他的道,不允許他再有私人的悲喜。

他要做的,是記錄,是見證,是評判。

他抬頭,迎上林楓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天道已寂,舊律已崩。然,劍尊刻下的新律,并非實體法條,而是……‘資格’。”

林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莫問舟深吸一口氣,雙眸中的星辰流轉(zhuǎn)得更快:“您賜予了眾生‘逆命’與‘存名’的資格。但資格,不代表力量。凡心向光明者,依舊可能在黎明前被黑暗吞噬;凡志在守護者,依舊可能力竭而亡。您……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一個希望,一個不被‘天命’注定結(jié)局的理由。”

說到這里,莫問舟將手中的《萬古獨尊錄》舉過頭頂。

“此錄,上不記天命,下不錄鬼神。只記人心,只問本心。誰是光明,誰是守護,誰……該被存名,我當為劍尊執(zhí)筆,錄于萬古,傳于后世!”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言出法隨的宏大道韻。

隨著他話音落下,三界六道之中,無數(shù)正在發(fā)生的、不為人知的角落,開始泛起漣漪。

極北冰原,一個被宗門追殺、身負血仇的少年,正被逼入絕境。

他天賦平平,靈根駁雜,仇家卻是名門大派。

按照舊天道的律法,他的命運早已注定,不過是強者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在被數(shù)道劍光穿心,生機即將斷絕的瞬間,他腦海里轟然響起那句“凡心向光明者,皆可逆命”。

他不懂什么叫鎮(zhèn)天劍尊,不懂什么新律舊律。

他只知道,他不甘心!

他不信他這一生,就是為了給仇人增添一筆光輝戰(zhàn)績而存在!

他不信他父母的血海深仇,就該被遺忘!

“我不服!”

一聲發(fā)自靈魂的怒吼,他本已破碎的靈根深處,竟憑空生出一縷至純至凈的銳金之氣!

瀕死的身體,竟在瞬間爆發(fā)出遠超自身極限的力量!

他沒有逆天改命,但他抓住了一線生機,拼著同歸于盡的決絕,拉著一名仇敵墜入了萬丈冰淵。

是生是死,未可知。

但他的“命”,確實被逆轉(zhuǎn)了。

南疆密林,一位年邁的巫醫(yī),畢生以身試毒,只為尋找治愈族人百年瘟疫的解藥。

她油盡燈枯,生命已如風(fēng)中殘燭。

在閉上眼的最后一刻,她心中唯一的執(zhí)念,仍是守護她的族人。

“凡志在守護者,皆得存名。”

這道宏音在她靈魂中回蕩。

她終究還是死了,壽元已盡,非人力可回天。

但她死后,她一生研究的無數(shù)草藥知識,她那些失敗了上萬次的藥方,竟化作一道道柔和的綠光,融入了寨子里每一個族人的夢境之中。

一夜之間,所有族人都好似得到了她的傳承。

第二天,她的弟子看著夢中記下的、那張匪夷所夷的藥方,淚流滿面。

他們知道,老巫醫(yī)從未離去。

她的名,她的志,以另一種方式,永遠存續(xù)。

中州皇城,西漠佛國,東海妖庭……

無數(shù)類似的故事,在同一時間上演。

有人在絕望中尋到了剎那的火光,有人在臨終前完成了意志的傳承。

舊的秩序正在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崩解,新的秩序,則在無數(shù)人心最深處的渴望與執(zhí)念中,悄然萌芽。

這并非神跡,而是林楓撬動了整個世界的底層邏輯。

他將原本由“天”掌控的“命運權(quán)重”,下放給了每一個擁有“光明之心”和“守護之志”的生靈。

這是一種比單純賜予力量,宏大億萬倍的偉力。

歸墟之巔,林楓感受著這一切。

他能感覺到,整個三界仿佛活了過來。

不再是一潭死水,不再是按照既定劇本上演的傀儡戲。

空氣中流動的靈氣,都變得輕快而雀躍,它們親和那些意志堅定、內(nèi)心純凈的生靈,疏遠那些內(nèi)心晦暗、只知索取的蛀蟲。

他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口氣息悠長,竟在空中拉出一道淡淡的白色氣浪。

他胸中那因蘇青之死而郁結(jié)的死氣,似乎也消散了些許。

他看著莫問舟,聲音沙啞卻平靜:“你記下的,不該是我的名。”

莫問舟一怔,不解地看著他。

“記下他們的名字。”林楓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看到了那個墜入冰淵的少年,看到了那個傳承了巫醫(yī)意志的部落,“記下每一個在黑暗中掙扎,卻依舊不肯熄滅心中火焰的凡人。”

“他們,才是新紀元的主角。”

莫問舟聞言,身體劇烈一震。

他看著林楓那張年輕卻承載了萬古滄桑的臉,看著他那雙再無波瀾的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這位斬天之人,他所求的,從來不是自身的榮光。

他推翻了一座神壇,卻從未想過自己坐上去。

莫問舟深深一拜,這一次,拜的不是鎮(zhèn)天劍尊的無上偉力,而是一種他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胸懷。

“問舟,謹遵法旨。”

林楓微微點頭,不再多言。

他提著劍,一步踏出,身影便從歸墟之巔消失。

他沒有回任何一個他熟悉的地方,無論是早已化為廢墟的青云宗,還是別的故人所在。

天地雖定,但余波未平。

舊天道經(jīng)營了無數(shù)萬年,其留下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那些曾依附于舊律、靠著吸食眾生氣運而強大的宗門、古族、巨擘,不會甘心就此失去一切。

新律給了凡人希望,卻也等于斷了這些存在的根基。

一場席卷三界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他需要去一些地方,見一些“老朋友”,跟他們……聊一聊。

看著林楓消失的背影,莫問舟緩緩站起身,翻開了《萬古獨尊錄》的第一頁。

扉頁之上,空無一字。

他提筆,筆尖懸于紙上,星辰般的雙眸中倒映出三界眾生的蕓蕓之相。

他沒有寫下“新紀元開啟”這等空泛之詞,也沒有記錄林楓斬天的豐功偉績。

他沉吟許久,最終,筆尖落下。

墨跡入紙,卻未顯現(xiàn),仿佛融入了書卷的命運長河之中。

他寫下的,是那個墜入冰淵的少年的名字。

寫下的,是那位南疆老巫醫(yī)的姓氏。

風(fēng),重新在歸墟之巔吹起。

帶著一絲新生世界的清新,也帶著一絲山雨欲來的微涼。

在林楓與天道殘影交戰(zhàn)的核心地帶,那片被虛無吞噬又被重塑的空間,依舊殘留著一絲難以磨滅的破碎法則。

忽然,一道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黑氣,從法則的縫隙中悄然逸散而出。

它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成為紀言者的莫問舟都未曾察覺。

這縷黑氣,既不屬于天道,也不屬于林楓,它更古老,更深邃,仿佛來自于比虛空更遙遠的混沌。

它像是一只沒有實體的眼睛,貪婪而好奇地“看”了一眼蒼穹上那道永恒的劍痕,又“看”了一眼林楓離去的方向。

最后,它無聲無息地沉入歸墟深處的大地之下,消失不見。

新的時代,確實已經(jīng)拉開了序幕。

但誰也不知道,被打開的這扇門后,走進來的,僅僅是光明嗎?

長夜已經(jīng)過去,可黎明,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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