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啪」地爆了個燈花，映得他臉色煞白，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我轉身離去，將陸安上獨自留在新房。

紅燭高照的喜房里，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投在窗紙上的剪影久久未動。

房門在身后重重合上。走出很遠，還能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

那一夜我在書房和衣而臥，腦海中卻不斷浮現他錯愕的表情。

輾轉難眠。

黎明時分，窗外傳來早起的仆婦們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我幾乎能想象她們交頭接耳的模樣——

“聽說將軍昨夜在書房歇的。”

“新過門的公子怕是要成笑話了。”

這些閑言碎語讓我心頭一陣煩悶，卻又莫名生出一絲愧疚。

可這些閑言碎語難道不是他來時早該料到的嗎？

房門被我砰的一聲推開，那些婆婆小廝才開始噤聲。

出乎意料的是，次日陸安上依舊早早候在膳堂。

他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卻強撐著笑臉為我布菜。

我故意冷著臉，他卻像沒察覺似的，依舊絮絮叨叨說著府里的瑣事。

這般沒心沒肺的模樣，倒讓我那點愧疚煙消云散。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

不知從何時起，陸安上變得安靜了許多。他學會了在我皺眉時噤聲，在我揉額時端來安神茶，甚至能從我腳步聲的輕重判斷心情好壞。

這些細微的變化，讓我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這日母親的話讓我恍然驚覺，自己確實虧待了他。

入夜后，我鬼使神差地去了他的院子。

推門時，我看見他正在燈下臨摹著什么，見我來訪，臉上瞬間綻放的笑容晃得我心頭一顫。

狼毫筆滾落在宣紙上，洇開一團墨鴉般的殘影，未臨完的‘安’字最后一捺被生生截斷。他慌亂俯身去拾，寬袖帶倒了案上的青釉筆洗，水痕漫過字跡，像淚水暈開了未訴盡的期盼。

晚膳時，他小心翼翼地為我布菜，指尖微微發抖。

同榻而眠時，隔著中衣傳來的熱度灼得人發慌，他蜷縮的身體像一捧燃盡的炭火，余溫里藏著瀕死的滾燙。緋色從耳廓蔓延至頸側，連后頸細小的絨毛都成了金紅色，如同落日熔鑄的琉璃。

“你生病了？”我皺眉問道。

“沒、沒有……”他聲音發顫，耳尖紅得幾乎滴血。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這是在害羞。

本想逗弄他幾句，卻見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只好作罷。

清晨醒來時，陸安上已經梳洗妥當。他眼下烏青更重了，想來是一夜未眠。

為我更衣時，他的手指不經意擦過我的脖頸，觸電般縮了回去。

“今日休沐，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狀似隨意地問道。

他猛地抬頭，眼睛亮得驚人，卻又強自按捺著喜悅，小聲提出想去城西新開的點心鋪子。

看著他匆匆去更衣的背影，我不禁莞爾。

這個曾經讓我厭煩的人，如今竟顯出幾分可愛來。

馬車里，他正襟危坐的模樣更顯可愛，我強忍著笑意，目光掠過他被陽光柔化的側顏，心頭忽而酸澀——新婚夜對他的惡語相向，終究是虧欠了他。

陽光透過紗簾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側顏格外柔和。

我忽然想起新婚那夜對他的惡語相向，心頭涌起一陣酸澀。

回府后，我破天荒地主動去了他的院子。夜半時分，他身上的淡香縈繞在鼻尖，溫暖的懷抱讓人安心。

我這才驚覺，原來與人相擁而眠，竟是這般滋味。

到了第二日踏入千島閣時，暮色已沉。

我向陛下請安后，婉拒了宗亭姑姑安排的晚膳，獨自站在閣前的回廊下出神。

秋夜的涼風穿過廊柱，帶著王宮特有的沉水香氣息，卻讓我想起昨夜他懷中溫暖的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