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對諾麥說道,轉身往回走。腳下踩著厚厚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是誰啊?可找到了?”陛下斜倚在軟榻上,見我回來,慵懶地問道。
“是安國的三皇子白衡,方才在林間吹笛。”我如實稟報。
陛下眉頭微蹙:“哦?他不知孤今日要與薛將軍在此議事?”
“他說一直住在主所,未曾聽聞。”我頓了頓,補充道,“主所偏遠,許是下面的人疏忽了。”
這話倒是不假。
所謂主所,名義上是禮待他國質子的居所,實則與冷宮無異——偏僻簡陋,無人問津。
陛下冷哼一聲:“有心也好,無意也罷,日后需多加防范。”
話未說盡,但我們都明白其中深意。畢竟是個安國人,該有的戒備一分都不能少。
“陛下圣明。”我垂首應道。
兩個時辰的議事轉瞬即逝。陛下談興甚濃,臨別時笑道:“每次與薛愛卿議事,時辰都過得特別快。”
又留我用過午膳,方才肯放我出宮去。
走在離宮的長廊上,忽聞身后有人喚我。
回頭望去,竟是陛下身邊的貼身女侍衛宗亭快步追來。
“宗亭姑姑有何要事?”我心中暗忖,可別又有什么差事絆住我回家的腳步。
宗亭福了福身,溫聲道:“薛將軍,九公主近日吵著要跟您學劍。陛下思來想去,覺得將軍最是合適,想請您入宮小住教導。”
九公主?我略一思索,應是陛下最寵愛的齊王夫所出的那位。
陛下三位夫婿,五位公主,三位皇子中,齊王夫就占了兩女一子。
“臣遵旨。”我恭敬應下,“容臣回府稍作準備。”
“陛下已在千島閣為將軍備好住處。”宗亭笑道,“知道將軍喜靜,特意選了那里。”
千島閣?我心中一動。
那是新建的宮苑,尚未有人入住,環境清幽,正合我意。
“勞陛下費心。”我鄭重道,“請姑姑回稟陛下,臣定當盡心教導九公主。”
宗亭滿意地點頭:“那奴婢就不耽擱將軍了,將軍可早些回府安排。”
“姑姑請。”我拱手相送,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既感榮幸又有些忐忑。
教導皇室貴女,可不是件輕松差事。
我目送宗亭姑姑離去,宮墻上的落日余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轉身時,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肩頭,我伸手拂去,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教導公主尚可應付,可婚姻大事……我苦笑著搖頭。
一年前自邊關歸來,陛下便對我的婚事格外上心。
每次入宮,總要聽一番「女大當婚」的訓導,府門前說媒的人幾乎踏破門檻。
可我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秋風卷著落葉在腳邊打轉,就像那些來來往往的提親者。
半年光陰,多數人都知難而退,唯有盡廢內史家的陸安上,依然執著得令人頭疼。
“硯允啊,”陛下曾拍著我的肩膀嘆息,“那孩子為你鬧得滿城風雨,你若不要他,往后誰還敢娶?”
母親也日日在我耳邊念叨:“安上那孩子活潑開朗,正好與你互補。”
我在書房獨坐了三日。
窗外秋雨綿綿,案上的茶涼了又換。
最終,我妥協了。
或許這就是命數。
既然遇不到喜歡的,那我這般沉悶的性子,配個活潑的倒也不錯。
感情嘛,日久總能生出來。
聘禮送出去那日,天空格外晴朗。我站在庭院里,看著下人們忙前忙后,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
母親喜洋洋地張羅著,我卻連新婿的模樣都想不真切。
婚期定在一個記不清的日子,只記得那日悶熱難當,厚重的喜服里,我的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滿堂賓客的賀喜聲此起彼伏,我機械地舉杯回敬,心里卻空落落的。
原來這些年,我竟結識了這么多人。
喜燭高照的新房里,我站在門口遲遲未動。
陸安上安靜地坐在床邊,蓋頭下的身影單薄得可憐。
酒氣上涌,我突然感到一陣反胃——要我如何與一個陌生人肌膚相親?
正躊躇間,新夫的蓋頭突然掀起,陸安上踉蹌著撲來,濃烈的脂粉氣息撲面而來。
“夫人~”他醉眼朦朧地撒嬌,溫熱的手掌貼上我的胸口。
“滾開!”我猛地將他推開。
他跌坐在喜床上,禮冠歪斜,露出半張酡紅的臉。
不知為何,這模樣讓我心頭火起,真是惡心。
“我娶你不過是可憐你贅不出去!一個男子如此沒臉沒皮的竟。”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卻仍硬著心腸道:“安分些,別做讓我惡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