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奔流城外的河風也微微有了些許寒意。

在河邊一處僻靜的臨時營地，那艘布拉佛斯商船的水手們正在做最后的整理，準備返回海疆城。船長法羅面無表情地監督著，直到看見林恩走來，才微微點了點頭。

“事情辦完了？”

“告一段落。”林恩遞過一個沉甸甸的皮袋，金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尾款。辛苦了，法羅船長。你和你的船員們效率很高。”

“份內之事。”法羅接過錢袋，掂量了一下便塞進懷里。他頓了頓，那雙看慣了世道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說實話，我沒想到這次‘貨物’會是他。為什么是艾德·史塔克？蘭尼斯特的金礦閃閃發光，高庭的玫瑰也底蘊深厚。選擇一個被推翻囚禁、領地偏遠又沒什么財力的北境公爵，風險似乎更高啊。”

“財力和威懾力？”林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你說的這些就像海上的巨浪，看起來勢不可擋，但也最容易崩塌和轉向。而誠信，在當今這個時代，已經快成了一種稀缺資源。它或許不合時宜，但卻堅固可預測。短期看風險巨大，但長期而言，其回報的穩定性和持久性，遠超那些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財富和權力。”

法羅船長沉默地聽著，臉上的皺紋似乎深刻了些許。他或許不完全理解這種深謀遠慮，但依舊贊許地點了點頭：“你是出資人，你說了算。希望閣下的布局能長出想要的搖錢樹。”他說完伸出了粗糙的手。

林恩也伸出手，和他用力一握。“希望下次合作時，海風依舊眷顧我們，法羅船長。”

“但愿別又是這種提心吊膽的活兒了，閣下，我是個有家的人，還是喜歡安生些的生意。”法羅咕噥了一句，轉身走向他的隊伍，用布拉佛斯語大聲吆喝起來。

林恩目送著隊伍緩緩離開，然后轉身走向拴在一旁的馬匹，翻身上馬，輕夾馬腹，沿著紅叉河岸向東南方向不緊不慢地馳去。

歸途比來時順暢許多。對于擅長隱匿和長途跋涉的他而言，穿越這片剛經歷戰火洗禮的土地已非難事。

他避開大軍駐扎的區域，選擇小徑和荒蕪的田野，快速向目的地進發。

局勢顯然有所緩和。平民們回到被燒毀的村落開始重建，巡邏隊中除了徒利家的鱒魚旗，也多了些河間地其他家族的旗幟。甚至偶爾能遠遠瞥見蘭尼斯特的紅獅子旗在邊緣地帶游弋，但規模都很小，印證著戰事已陷入一種焦灼的停滯。

數日后，那片巨大的、不祥的陰影開始在地平線上顯現。

赫倫堡。這座由黑色巨石砌成的龐然大物，與其說是城堡，不如說是一片被詛咒的廢墟。扭曲焦黑的塔樓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無聲訴說著當年征服者伊耿的龍焰帶來的恐怖毀滅。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那股陰森壓抑的氣息。

林恩暢通無阻地進入赫倫堡。蘭尼斯特士兵顯然已接到命令，雖然眼神好奇，卻無人上前盤問。

他徑直走向城堡主塔。最大的廳堂——曾是黑心赫倫的王座廳，如今被改為西境軍隊的指揮中心。泰溫·蘭尼斯特獨自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金色的頭發鬢角已然灰白

聽到腳步聲后，這位西境守護緩緩轉身。他的臉如同石刻雕塑，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一雙淡綠色的眼睛銳利如鷹，瞬間鎖定了走進來的林恩。

“你回來的有點晚。”泰溫的聲音低沉地說道，沒有任何寒暄。

“必要的耽擱，公爵大人。”林恩微微躬身，語氣不卑不亢，“為了確保談判的基石足夠穩固。”他從懷中取出艾德·史塔克簽署的文件，放在地圖桌上輕輕推過去。

泰溫沒有立刻去看文件，目光依舊停留在林恩身上，仿佛已經有了些許疑心。“史塔克他們同意了？愿意交換詹姆？”

“原則上，他們提出了條件，珊莎·史塔克的安全回歸，河間地的戰爭賠償，以及……”林恩頓了頓，“北境和河間地往后只承認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為合法國王，不會向喬佛里陛下宣誓效忠。”

泰溫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幾乎不能算是一個表情，卻充分表達了他的輕蔑。“史坦尼斯？艾德·史塔克果然還是這么固執。”

他終于掃了眼文件，似乎并不意外。“河間地的戰事是該告一段落了。徒利和史塔克的軍隊卡在中間，我想全身而退回西境也并非易事。暫時休戰符合當前利益。至于賠款和王位繼承權……”

他抬起頭，重新看向林恩，目光銳利如刀：“就只有這些？史塔克沒有其他要求？或者……你沒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當然，公爵大人。”林恩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已然多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史塔克的條件是明面上的籌碼。而現在……”

他向前邁了一步，目光直視泰溫那雙淡綠色的眼睛，沒有任何退縮。

“現在讓我換一個身份，讓我們談談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關于鐵王座拖欠鐵金庫的巨額債務，以及蘭尼斯特家族需要提供的……擔保和還款數額。”

泰溫的瞳孔幾乎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先是驚愕，然后很快明白了眼下是什么情況。雖然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放在地圖桌邊緣的手指已經有些微微繃緊，他可能沒想到林恩會如此直接，還是在這個時間點上提出這個敏感話題。

“鐵金庫的債務自然由鐵王座……”泰溫試圖將話題拉回傳統的框架。

但林恩打斷了他，聲音清晰而冰冷：“鐵王座如今由誰坐在上面，公爵大人比誰都清楚。勞勃國王生前揮霍無度留下了無數的債務，肯定是需要他的王位繼承人來償還的。蘭尼斯特家族富可敵國，有債必償的箴言傳遍七國。如今，正是兌現這份承諾的時候。我們需要一個明確的、由凱巖城金庫直接擔保的還款協議，并且需要立刻執行，只有錢款真正到了海上，那么詹姆爵士的回歸才回成為現實。”

聽完這些話后，泰溫的額頭也蹦出了幾道青筋，他或許實在是不想幫前國王收拾這個爛攤子，但奈何自己的女兒如今是王后，而喬佛里......無論流言怎么發酵，蘭尼斯特家的立場都是必須得堅定下去的......

林恩當然也是拿住了泰溫這尷尬的弱點，才敢在當下這個時間段里跳臉，以求拉快此行的工作效率。

蘭尼斯特的‘有債必還’世人皆知，而鐵金庫同樣也是不容拖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