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許沉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筆記本,翻到中間一頁,那里貼著一張從校報上剪下來的照片——蘇晴在校園歌手比賽上演唱時的側影。照片周圍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記錄著他觀察到的關于她的一切:
“喜歡喝蜜桃烏龍茶,總是在第二節課間去買”
“法語社成員,周三下午活動”
“愛看村上春樹和東野圭吾的小說”
“笑起來右臉有個小酒窩”
“討厭下雨天”
許沉用顫抖的手在新的一行寫下:“6月17日,借給她我的傘。她對我說了謝謝。她記得我的名字和班級。”
寫完這些,他輕輕撫摸著那行字跡,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這一刻的溫度。窗外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但許沉心中卻升起一種奇異的溫暖。他想象著明天蘇晴來還傘的場景,想象著她可能再次對他微笑,甚至可能——只是可能——會和他多說幾句話。
許沉知道這種暗戀很可悲。像他這樣陰郁孤僻的人,怎么配得上陽光般耀眼的蘇晴?但此刻,在這個雨聲轟鳴的下午,他允許自己懷抱這個微小而奢侈的幻想。
他翻開書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海中全是蘇晴說“你人真好“時的表情。許沉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陷得更深了。
第二天清晨,許沉比平時早半小時到了教室。他的課桌抽屜里放著一把新買的黑傘——和昨天借給蘇晴的那把一模一樣。他整晚都在想象各種可能性:傘被弄丟了、被弄壞了,或者蘇晴干脆忘記了還傘這件事。為了不讓自己失望,他決定準備一把相同的。
“喲,許沉,今天這么早?”班長陳明走進教室,驚訝地看著已經坐在位置上的許沉。
許沉含糊地應了一聲,低頭假裝看書。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新傘的傘柄,眼睛卻時不時瞟向教室門口。
早讀開始前十分鐘,教室后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許沉抬起頭,瞬間僵住了——蘇晴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他那把黑傘,正和班上的幾個女生說話。陽光從她身后的窗戶斜射進來,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訪客。
“許沉在嗎?”蘇晴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全班突然安靜了一秒,隨后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許沉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耳朵瞬間燒了起來。他縮了縮脖子,幾乎想鉆到桌子底下去。
“許沉,有人找!”坐在前排的女生大聲喊道,語氣里帶著促狹的笑意。
許沉深吸一口氣,緩慢地站起身。他的膝蓋有些發軟,走向蘇晴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教室里的議論聲更大了,他能聽到有人小聲說“他們怎么會認識”。
“你的傘。”蘇晴微笑著遞過那把折疊傘,傘面干凈整潔,甚至被細心晾干了,“謝謝昨天借給我。”
許沉伸手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蘇晴的手,立刻像觸電般縮了回來。“不、不用謝。”他結結巴巴地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蘇晴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窘迫,或者說,她體貼地假裝沒注意到。“昨天那場雨真大,多虧了你的傘。”她的語氣自然得就像在和一個老朋友聊天,“對了,我聽說你法語很好?”
許沉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法語確實不錯,但那只是因為母親是法語老師的緣故。蘇晴怎么會知道?
“張老師說的,”蘇晴仿佛讀懂了他的疑惑,“我是法語社的,他說你是他教過發音最標準的學生。”
許沉的心跳加速了。法語課的張老師確實經常夸他,但他從沒想過這些話會傳到蘇晴耳朵里。
“我...只是跟著我母親學過一點。”他低聲說,眼睛盯著地面上一塊瓷磚的裂縫。
“那太好了!”蘇晴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正在準備一個法語朗誦比賽,有些發音總是搞不定。你能幫我聽聽嗎?”
許沉的大腦一片空白。蘇晴在請他幫忙?和他單獨相處?這個可能性太過美好,以至于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蘇晴見他遲遲不回答,語氣略顯失望。
“不!我可以!”許沉脫口而出,聲音比平時大了許多,引得幾個同學轉頭看他。他立刻又縮了回去,“我是說...我可以幫忙。”
蘇晴笑了,那個右臉頰的小酒窩又出現了。“那今天放學后圖書館見?就我們平時常坐的那個角落。”
許沉點點頭,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她注意到了他常坐的位置?她早就知道他在那里?這個認知讓他既興奮又惶恐。
“那就這么說定了。”蘇晴揮揮手,“回見,許沉。”
“喂,許沉,你和蘇晴很熟嗎?”陳明好奇地問,周圍幾個同學也湊了過來。
許沉搖搖頭,默默回到座位上。但他心里知道,從今天起,一切都將不同。
放學鈴響起時,許沉已經在洗手間里檢查了五次自己的儀容。他用冷水拍了拍發燙的臉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蒼白的皮膚,過長的黑發,總是垂下的眼睛——一張毫無特色的臉。他多希望自己能有籃球隊長林遠那樣的陽光笑容,或者學生會主席周毅那樣的自信氣場。
但時間不等人。許沉深吸一口氣,走向圖書館。遠遠地,他就看到蘇晴已經坐在他們約定的位置,面前攤開著書本。她今天扎了高馬尾,露出白皙的后頸,陽光透過窗戶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許沉在書架間徘徊了五分鐘才鼓起勇氣走過去。
“你來了。”蘇晴抬頭微笑,指了指旁邊的座位,“我找了一段詩歌,但這幾句發音總是很奇怪。”
許沉小心翼翼地坐下,盡量不靠得太近。蘇晴推過來一張紙,上面抄著一首法語詩,她用鉛筆在一些詞上做了標記。
“這是普列維爾的《公園里》?”許沉認出了這首詩。
“你知道?”蘇晴驚訝地睜大眼睛,“我以為沒人會讀這種老詩。”
“我...喜歡詩歌。”許沉輕聲說。他沒說的是,他的筆記本上抄滿了各種情詩,每一首都幻想著是寫給蘇晴的。
接下來的半小時,許沉耐心地糾正蘇晴的發音,偶爾示范讀幾句。他的聲音在讀法語時變得流暢而自信,與平時判結巴巴的樣子判若兩人。
“你的聲音真好聽,”蘇晴突然說,“讀法語時特別有味道。”
許沉的臉瞬間紅了,他急忙低頭看詩,生怕蘇晴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們以后可以經常這樣練習嗎?”蘇晴合上書,“我覺得你比張老師教得還清楚。”
許沉點點頭,心跳如鼓。他不敢想象“以后找我”這個詞意味著什么。
離開圖書館時,天已經暗了。蘇晴堅持要和許沉一起走到校門口,這讓許沉既緊張又欣喜。他們并肩走在林蔭道上,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偶爾肩膀輕輕相碰,又迅速分開。
“許沉,你為什么總是這么...”蘇晴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