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伯爵在前幾日在朝堂上的公開指控，如同一記重錘，徹底打破了巴勒莫宮廷表面的平和。原本正在為秋季的王家巡游而準備的宮廷，耳語與視線交織形成無形的網，纏繞在每一個朝臣和侍從的心頭。

宮廷風波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市民們以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對這位首相的緋聞竊竊私語。而那位素來口碑不佳的亨利伯爵，因其“大膽”而成了流言中的戲劇角色，被人模仿、嘲弄、又在酒館里爭相談論。

至于亨利本人，他不想因此再被王太后逐出巴勒莫。但他的傲慢不能掩蓋他的不安，他的魯莽不能遮蔽他內心的自卑和愚蠢。

這正是馬修主教和前首相理查德所等待的時機。他們需要這樣一個能夠“堂堂正正”地反對首相的人，開始誘使他參與到廢黜斯蒂芬的陰謀之中。

某日，馬修主教的府邸。

在厚重絲絨帷幔遮蔽的房間內，光線昏暗而滯澀，正午的陽光被重重阻隔，只從高高的花窗罅隙間，灑入幾縷斑駁的光影，落在奢華的地毯上，顯得冷清而詭異。

身披深紫色長袍的馬修主教，如同幽靈般站在壁爐邊，他的聲音低沉而譏誚，帶著一股古舊的腐朽氣息：“你我之間向來意見不合，如今居然在同一個局上下注，這可真讓人覺得諷刺。”

前首相理查德坐在一張老橡木椅上，身形佝僂，雙手習慣性地交疊在腹部，神情中透著一股長久壓抑的警惕與倦怠。他冷笑一聲，沙啞地回應：“我以為你這位主教會對“陰謀”心懷愧疚。”

馬修轉過身，寬大的袍子隨之擺動，他那雙深陷的眼睛在陰影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斯蒂芬的清廉，不過是虛偽的招牌，他縱容那幫外來人掌控朝政，手里緊緊地握著權柄。但這王國到底不是他的私人領地。你也明白，現在你我合作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為他才是那個真正的威脅。”

理查德緩緩地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斯蒂芬很厭惡宮廷中的穆斯林太監，他們在宮廷內外習慣了以王室的名義收受各種賄賂，撈取好處。他們中的很多都是我任職首相的時候招進宮廷來的，我們可以收買幾個，好來推動我們的計謀。”

“小心你嘴里的‘我們’。”馬修的語氣驟然冰冷，目光如刀，直刺理查德，“別忘了，我還有教會的庇護，而你……你在首相職位上的時候，除了王室授予你莫利塞的領地，我知道你還將普利亞的幾處市鎮劃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理查德的目光瞬間變得冷峻，與馬修的眼神在半空中激烈交鋒。他語氣強硬地回擊：“你也不過是披著信仰的皮囊藏污納垢，在教會的庇護下營私舞弊！”

兩人短暫對視，空氣中一度凝結出肉眼可見的火藥味。此時，仆人敲了門，向馬修呈報了客人亨利伯爵的來訪。

仆役躬身引入了蒙特斯卡廖索伯爵亨利。他穿著略顯凌亂的旅行服，頭發因匆忙而有些凌亂，似乎剛從某個熱鬧的酒館趕來。他臉上帶著一絲宿醉的倦意，卻強作鎮定，見到房間里的兩人后，強擠出一絲笑意：“原來你們也在密談，看起來我來得正是時候。”他的嗓音因酒精而有些沙啞，但仍然帶著他慣有的粗魯。

馬修僅僅敷衍地頷首，語氣平淡：“我們正議論王庭的動向。不知伯爵閣下意下如何？”他打量著亨利，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亨利沒有注意到馬修的眼神，他嬉皮笑臉地坐下，仿佛這里不是密謀之地，而是尋常的酒席：“斯蒂芬和王太后的關系被我捅破了，他要是有自知之明，也該早早準備去東方朝圣了……果然，憑他的本事，怎么能任首相呢？”他語帶不屑，仿佛那日早朝的指控不過是一場尋常的鬧劇。

查理德的眼神中透著一絲試探，他緩慢而清晰地說：“您在國王面前的發言，引起了不小的波瀾。有人說您是魯莽，也有人說，您只是說出了實情。”

馬修接過話頭，聲音中帶著蠱惑：“更重要的是，這會在宮廷中帶來怎樣的變化。”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亨利，好似在恭候他的表態。

亨利半笑不笑，臉上帶著幾分得意與不解：“我只是討厭他那分道貌岸然的樣子，你們也不喜歡他，那么我們是一路人了。”他似乎還在享受著公開挑釁斯蒂芬帶來的快感。但是，他的表情中帶著一絲怯懦，“我不想王太后受他蠱惑，把我再趕出巴勒莫，我在這里過得很快活。你們，你們要幫我，把他給趕走。”

馬修走到亨利身邊，親切地遞上一杯酒，他的聲音吻合了許多，卻透著冰冷的算計：“殿下不妨冷靜些，有時候魯莽會讓人淪為棄子，而審慎的人，才能在棋盤上反身。”那杯酒在亨利的手中輕輕搖晃，映出他搖擺的命運。

于此同時，在巴勒莫主教官邸。

斯蒂芬正站在一扇欄桿旁，若有所思地望著庭院。午后的陽光穿過拱廊，灑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里透出一絲疲憊和凝重。身旁，一名書記官在向他匯報。

他召來約阿希姆。

“現在宮廷中的人很多都在反對我。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約阿希姆知道，這位年輕的首相對這些流言蜚語心中不免動搖，而伯爵的公開反對又將他推到了一個難堪的境地上。

“閣下，在這方面我力所不能。不過，宮廷中的騷動已是事實，反對者也會借此機會進行串聯。在巴勒莫，我們無法和暗處的陰謀爭斗。”

“確實。書記官剛才報告說，馬修主教與理查德前首相時常密會，亨利伯爵最近也參與到了其中。我知道他們正在籌劃反對我。”

“而亨利……”斯蒂芬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失望，“我原以為他只是魯莽輕浮的人，易于打發，如今看來，他卻成了他人手中不自知的利劍，被磨礪得鋒利，只為刺向我。”

“這位伯爵恐怕也是不想被再次驅逐出巴勒莫……”約阿西姆為亨利召見過幾次，他知道這位伯爵貪戀在巴勒莫的逍遙生活。“既然這樣，我們借趁著王室巡游的時機，讓亨利和他的同謀留駐巴勒莫。”

“我也有此意。”斯蒂芬眉頭略略地舒展，“約阿希姆。等這次風波過去了，我打算向太后請辭，準備讓格拉維納伯爵，吉爾伯特，來接任我的職位。而我，要準備朝圣的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