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緣難放
- 修緣記:緣深緣淺,皆為修行
- 劍長空
- 1081字
- 2025-07-27 18:07:49
桃花落得像場大火燒盡后的灰,簌簌往胭脂身上砸。李修緣跑到斷崖邊時,草鞋早跑沒了,左腳板被碎石劃得稀爛,血珠滴在青石板上,跟胭脂素衣上滲出的紫黑魔氣混在一處,倒像是兩攤爛在泥里的肉。
他看見胭脂的指甲泛著青,像剛刨過墳頭的土。那雙手曾給他縫過布老虎,針腳歪歪扭扭的,卻把棉花塞得鼓鼓囊囊;曾在溪水里摸出滑溜溜的螺螄,指尖沾著青苔往他臉上抹。可現在,那指尖懸在半空,魔氣在她掌心里打旋,黑得像口沒底的井。
“李修緣。”她的聲音劈得像塊凍裂的柴。李修緣的酒葫蘆“哐當”砸在石頭上,酒濺起來,在他腳背上燙出些紅印子,像胭脂小時候用胭脂膏點在他手背上的記。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袈裟的破洞勾著崖邊的荊條,勒得皮肉生疼,倒比不過心口那陣抽緊的麻——像被誰攥住了肺葉,連氣都喘得帶血沫子。
魔氣撲過來時,他沒躲。那股腥甜的惡臭味鉆進鼻孔,像爛在缸里的桃花醬。袈裟被燒出個黑洞,露出底下的皮肉,那里有塊月牙形的疤,是當年追胭脂時被野蜂蟄的。火燎的疼竄上來,他卻盯著胭脂的臉,她眼角的皺紋里還卡著點桃花瓣,紫黑的魔氣漫過那道疤,像墨汁滲進宣紙上的淚痕。
“你打吧。”他咳著笑,唾沫星子濺在胸前,混著酒液往下淌。這時候才看清,胭脂的素衣下擺磨出了毛邊,跟當年她跑丟的那件嫁衣一個模樣。他突然想起她藏在樟木箱里的紅繡鞋,鞋尖繡著對鴛鴦,被老鼠啃掉了只眼睛。那時她總說,等拜堂了就穿上,現在看來,倒是成了穿不上的念想。
胭脂捂胸倒地時,李修緣撲過去的架勢像頭受傷的野獸。他摸到她后背的骨頭,硌得手疼,比寺里供桌上的木魚還瘦。魔氣在她喉嚨里咕嚕響,像堵著團沒咽下去的棉花。他把掌心按在她心口,那里的皮肉燙得嚇人,比當年曬谷場上的日頭還烈——原來這十多年的晨鐘暮鼓,竟沒把她心里那點火星澆滅,反倒憋成了能燒死人的魔。
“跟我回去。”他的聲音卡在牙床縫里,帶著股鐵銹味。指尖摸到她衣襟里的硬物,掏出來一看,是半塊紅蓋頭的碎片,被汗浸得發硬,邊緣還留著當年被釘子勾出的小窟窿。風從斷崖下灌上來,吹得碎片獵獵響,像條斷了的舌頭,在他手心里抖個不停。
“回去?回哪里去?”胭脂笑中帶淚,“回你的羅漢殿,看你對著佛龕念阿彌陀佛,還是回我的庵堂,數著木魚等你偶爾路過?”她抬手要再施魔功,卻突然捂胸倒地,魔氣反噬正啃噬她的五臟六腑。
遠處傳來晨鐘,李修緣突然想起成婚那日,他跨出李家大門時,紅蓋頭的一角勾著他的袈裟,在青石板上拖出的血痕。那時以為是放下了,現在才明白,有些東西就像這魔氣,鉆進了骨頭縫,就算燒盡了皮肉,那點疼還在,那點紅還在,像胭脂當年撒在他手背上的碎胭脂,洗了十年,還是留著點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