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陳峰推了推眼鏡，投影儀的光在他鏡片上反射出一道冷光。

“期中考試后，我們要重組學習小組。”他敲了敲黑板，“按名次配對，第一名帶第六名，第二名帶第七名，以此類推。”

教室里響起一片哀嚎。阮小雨低頭盯著自己的筆尖，突然聽見后排傳來“咔嚓”一聲——藍渺渺正舉著拍立得，對著周沉鐵青的臉按下快門。

“刪了。”周沉伸手去搶相機，藍渺渺靈巧地躲到過道另一側，“這可是校報素材，《籃球隊王牌聽聞分組制度后的微表情研究》。”

許星辰懶洋洋地轉著筆，筆尖精準地戳中周沉的后頸：“你第七？真菜。”

“總比你第六強。”周沉反手把橡皮砸過去。

橡皮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正中阮小雨的發頂。

整個教室突然安靜。

第一次小組學習定在周五放學后的空教室。

阮小雨提前十分鐘到達時，發現藍渺渺正跪在椅子上，把周沉的數學作業本拍在桌上：“這題選C！你非寫B是眼睛長在后腦勺上了？”

“正確答案就是B。”周沉抱臂靠在窗邊，“你拿的是上屆的模擬卷。”

“不可能！我明明……”藍渺渺翻到封面，聲音戛然而止。

許星辰拎著便利店塑料袋晃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周沉把藍渺渺的粉色發繩套在手指上轉圈的畫面：“賭什么？如果是舊卷子，你下周廣播站給我放《威風堂堂》當起床鈴。”

“如果是新卷子，”藍渺渺一把搶回發繩，“你就在籃球賽中場休息時跳女團舞。”

阮小雨默默把椅子往遠離戰場的方向挪了挪。

解題到一半，周沉突然把鉛筆一摔：“許星辰你管管她！”

藍渺渺正用紅筆在周沉的本子上畫滿叉叉，旁邊標注“建議回小學重修數學”。許星辰頭也不抬地拋過去一塊橡皮：“自己惹的自己哄。”

橡皮砸中周沉眉心時，阮小雨發現自己的草稿紙上多了一行陌生字跡——“你畫我的那些素描…能送我一張嗎？就當補習費。”

鉛筆“啪”地折斷。

藍渺渺敏銳地轉頭：“小雨你臉好紅！是不是發燒——”

周沉突然捂住她的嘴：“非禮勿視。”

放學后的走廊上，藍渺渺追著阮小雨刨根問底：“你和許星辰絕對有問題！他今天偷看你十七次！”

“胡說什么…”阮小雨把臉埋進圍巾里。

身后傳來周沉的聲音：“你數得倒清楚。”

“那當然！”藍渺渺轉身倒退著走路，“我可是…啊！”

她踩空臺階的瞬間，周沉一把拽住她的書包帶。粉毛團子撞進他懷里時，拍立得從口袋滑出，吐出一張新鮮出爐的照片——模糊的鏡頭里，是阮小雨和許星辰在暮色中一前一后的剪影。

周沉撿起照片挑眉：“校報素材？”

“這是…”藍渺渺耳尖通紅，“人體動態研究！”

走廊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阮小雨低頭整理書包，拉鏈卡住了一角——是那張她偷偷夾在課本里的素描。

“明天繼續？”許星辰在樓梯口停下，影子斜斜地覆上她的鞋尖。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加快腳步想逃開，卻聽見金屬碰撞的輕響。

許星辰的手懸在她面前，指尖勾著那個失蹤的檸檬汽水鑰匙扣。透明的掛件在夕陽下折射出蜂蜜般的光，晃得她眼睛發澀。

“你……”

“圖書館撿的。”他晃了晃鑰匙扣，汽水瓶形狀的塑料殼里，一顆小鋼珠來回滾動，發出細雨似的沙沙聲，“這種老款式現在很難買到了。”

阮小雨伸手去接，他卻突然抬高胳膊：“先回答我個問題。”

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下來。遠處傳來藍渺渺招呼周沉去看社團展板的笑鬧聲，而這里靜得能聽見鑰匙扣里鋼珠滾動的聲音。

“為什么是檸檬汽水？”

她攥緊書包帶。十五歲那年夏令營的暴雨夜，自動販賣機前渾身濕透的男生，被塞進手心的最后罐汽水——這些碎片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變成一句：“……只是喜歡酸的味道。”

許星辰忽然笑了。

他松開手，鑰匙扣墜入她掌心，同時落下的還有一張對折的便簽紙。

“補習時間表。”他轉身走下樓梯，衛衣帽子被風吹得鼓起來，“下次別偷畫了，光明正大看就行。”

便簽展開是龍飛鳳舞的課表，背面卻貼著便利店小票——購買物品欄赫然寫著：

[檸檬汽水糖x1][老式鑰匙扣補貨（黃）x1]

日期是她弄丟掛件的那天。

阮小雨的指尖剛觸到鑰匙扣，就察覺到異樣——本該光滑的背面，有一處細微的凹凸。

她下意識翻轉掛件。

夕陽穿過塑料外殼，在斑駁的墻面上投下一行放大的陰影：

「XS?Y 2018」

鋼珠從指縫間墜落，在地磚上敲出清冽的回響。

鋼珠墜地的瞬間，阮小雨看清了地磚縫隙里未干的水漬——那是周沉打翻的礦泉水瓶，此刻正蜿蜒流向鑰匙扣。

“我的相機！“藍渺渺在五米外哀嚎。

但阮小雨的世界突然失焦。

浸泡在水中的鋼珠開始溶解，透明外殼褪色成霧藍，內膽浮出蛛網般的金色紋路——那根本不是鋼珠，而是一顆用pH敏感材料包裹的微型膠囊。

許星辰僵在樓梯中段。

水漬漫過膠囊的剎那，一行熒光字跡在瓷磚上浮現：

「阮小雨的檸檬汽水糖，我藏在了2018年醫務室窗臺第三塊磚下。——XS」

走廊突然死寂。

藍渺渺忘記撿摔壞的拍立得，周沉維持著彎腰動作，而許星辰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這是......“阮小雨的聲音輕得像櫻花落下。

“化學作業。“許星辰一把拽起衛衣帽子蓋住頭，“當年夏令營的遇水顯影實驗。“

藍妙妙倒吸一口氣：“你們早就認識？！“

周沉突然舉起剛撿的拍立得相紙：“先解釋下這個。“

模糊的畫面上，是阮小雨踮腳拽許星辰帽子的瞬間，而他低頭時唇角揚起的弧度，和現在如出一轍。

鑰匙扣在水泊中微微發亮，膠囊里又滲出第二行字：

「PS：現在臉紅的人要請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