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雨把鑰匙扣藏進了鉛筆盒夾層。

鋼珠膠囊遇水顯影的字跡已經褪色，但許星辰那句「臉紅的人要請喝汽水」像咒語般揮之不去。她盯著數學筆記發呆，鉛筆尖在紙上無意識地畫著檸檬汽水的輪廓——和許星辰筆記本頁腳那些簡筆畫一模一樣。

「小雨！」藍渺渺突然從后排探過身子，圓珠筆精準戳中她的后背，「陳峰讓你去拿競賽資料，說是明天小組學習要用?！?

粉毛少女眨眨眼，突然壓低聲音：「周沉剛告訴我，許星辰中午去了天文觀測站?！顾瘟嘶闻牧⒌孟鄼C，「要不要『偶遇』素材？」

阮小雨猛地合上筆記本，耳根發燙：「我是去拿資料?！?

「資料室在實驗樓頂層——」藍渺渺拖長音調，「途經天文觀測站哦。」

窗外傳來悶雷的轟鳴，天氣預報說今晚有暴雨。

實驗樓長廊的燈管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地閃爍著。阮小雨抱緊文件夾快步前行，雨水已經開始拍打走廊盡頭的彩繪玻璃，將窗外的櫻花樹映成模糊的暗影。

經過天文觀測站時，她猝然停步。

虛掩的門縫里漏出暖黃燈光，混合著《星空協奏曲》的旋律——這是她初中時最常聽的鋼琴曲。鬼使神差地，她輕輕推開了門。

許星辰背對著門口，正在調試一臺老式天文望遠鏡。他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淡色疤痕——和素描本第23頁的速寫分毫不差。觀測臺的強光燈下，那道疤痕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阮小雨轉身要走，卻踢倒了門邊的三腳架。金屬支架砸在地磚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偷窺癖同學，」許星辰頭也不回，「進來記得關門?！?

他的聲音帶著笑，像在復述某個只有他們懂的秘密。阮小雨這才注意到，觀測站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個檸檬汽水造型的鑰匙扣——和她弄丟的那個是同款。

雨水開始密集地敲打穹頂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彈奏。阮小雨僵立在門口，目光卻被觀測臺上攤開的筆記本吸引——頁面上是工整的星軌計算公式，頁腳卻畫滿檸檬汽水簡筆畫。其中一瓶的標簽上寫著「Y?XS」，筆跡和她鑰匙扣鋼珠里溶解出的一模一樣。

「陳峰說你會來?！乖S星辰突然遞過一個保溫杯，熱氣氤氳出檸檬香，「驅寒?！?

杯底貼著她上周在圖書館用的便簽：「3:20pm，靠窗座位預定」。那是她慣常的占座方式，沒想到被他收集了。

阮小雨接過杯子時，指尖擦過他的指關節。許星辰的手很暖，虎口處有鋼筆磨出的繭——和她素描本第15頁的局部特寫完全吻合。

「這是……」她突然注意到觀測臺中央攤開的筆記本里，夾著一張泛黃的夏令營ID卡。照片里15歲的她抿著嘴，劉海被汗水黏在額頭上，背景是2018年全國青少年科學營的橫幅。

許星辰終于轉過身，腕表在燈光下反射出溫暖的光暈。當他調整望遠鏡焦距時，阮小雨看清了表盤背面刻著的極小字跡：「Y?XS」——和她鑰匙扣鋼珠里溶解出的字跡一模一樣。

「當年你把它落在醫務室了。」他輕輕彈了下ID卡，「連同半包檸檬糖?！?

暴雨驟然加劇，雨點砸在穹頂玻璃上像擂鼓。觀測站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緊接著是電路跳閘的悶響。

黑暗降臨的瞬間，阮小雨本能地抓住最近的支撐物——許星辰的衣角。薄荷混著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聽見近在咫尺的輕笑：「當年在醫務室，你也是這樣抓我袖子的?！?

手機閃光燈亮起時，她看見許星辰用星圖儀投影出獵戶座。光斑在墻面流動，逐漸組成她ID卡上的編號「Y-0719」。那些光點像是有生命般，最后定格成一個檸檬汽水瓶的輪廓。

「物理競賽的失敗作品?！顾{整著焦距，「遇見特定波長的光，會顯示藏寶圖?！?

觀測站廣播突然炸響藍渺渺的聲音：「周沉！把拍立得相紙還給我！那不是校報素材是私藏——」

雜音中傳來周沉低沉的回應：「用你偷藏我比賽視頻的U盤換。」

阮小雨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攥著許星辰的衣角，慌忙松開時碰到了觀測臺的抽屜。一張照片滑落出來——是2018年夏令營的大合影，她獨自站在角落的模糊身影被人用紅筆圈了出來。

返程時雨勢漸弱。許星辰撐開傘，傘骨上刻滿細小的日期——全是2018年夏令營期間的暴雨日。

「那天你發燒到38.5℃?！顾蝗徽f，「醫務室最后一顆檸檬糖，你攥在手里三個小時都沒舍得吃?！?

阮小雨的指尖觸到ID卡背面，那里有行褪色的鋼筆字：「給哭鼻子的阿爾法星觀測員——XS」。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夏令營暴雨夜，那個給她糖的高個子少年，后頸貼著創可貼的地方正在滲血。

「為什么是阿爾法星？」

許星辰把傘傾向她那邊。宿舍樓下的路燈突然大亮，照亮他睫毛上未干的雨珠：「因為……」

他的聲音被藍渺渺的廣播打斷：「周沉！你女團舞視頻我已經設成明早起床鈴了——」

在嘈雜的余音中，許星辰俯身在她耳邊完成句子：「那是唯一永遠指向正北的星辰?！?

回到房間后，阮小雨發現ID卡夾層里藏著一片錫紙。展開后是顆融化后又凝固的檸檬糖，包裝紙上寫著：「等它不苦了再吃——2018.7.28 XS」

手機屏幕亮起，是許星辰剛發來的照片：觀測日志本最新頁上，她的ID卡旁放著兩顆鋼珠膠囊，標簽分別是「熱可可顯影」和「等畢業禮打開」。

窗外，暴雨洗刷著櫻花樹。阮小雨摸出鉛筆盒里的鑰匙扣，鋼珠在月光下泛著蜜糖色的光。她突然想起許星辰腕表上的刻字，想起傘骨上的日期，想起他說的「阿爾法星」。

在素描本嶄新的一頁，她開始畫今晚的觀測站。畫到許星辰調試望遠鏡的手時，她特意加重了那道疤痕的陰影——就像三年前夏令營醫務室里，那個少年遞來檸檬糖時，她匆匆瞥見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