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窗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無數只手在急切地叩門。顧遠渾身濕透，校服緊貼著皮膚，冷得他牙關打顫，卻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他緊緊抓著墻外生銹的排水管，每向上攀爬一步，鐵銹就蹭掉一層，在他手心里留下暗紅的印記。

三樓的窗戶近在眼前，窗簾沒有拉嚴，透出昏黃的燈光，隱約能看到里面晃動的人影。顧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午在學校時，林初夏那雙眼紅腫的眼睛和手臂上若隱若現的淤青，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他知道，她家又出事了。

“哐當——”

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從窗內傳來，緊接著是女人尖利的罵聲。顧遠再也按捺不住，用盡力氣推開虛掩的窗戶，翻身跳了進去。

落地的瞬間，他愣住了。

客廳中央，林初夏穿著單薄的睡衣，跪在一地碎瓷片上。那些鋒利的碎片深深扎進她的膝蓋，鮮血順著瓷片的縫隙流淌，在地板上匯成一小灘刺目的紅。她低著頭，長發遮住了臉，單薄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卻倔強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還敢犟？”一個穿著絲綢睡袍的女人站在她面前，正是林初夏的母親。她手里拿著一根細長的藤條，臉上滿是猙獰的怒意，“讓你好好練琴參加比賽，你偏要偷懶！這鋼琴是你爸花大價錢買的，你就這么糟蹋？”

林初夏面前的鋼琴蓋敞開著，琴鍵上放著一把小提琴，一根琴弦斷了，無力地垂著，像垂死掙扎的蝴蝶。

顧遠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頭頂，血液在血管里瘋狂奔涌。他一步步走向林初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阿姨，你讓她起來。”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顫。

林母轉過頭，看到突然出現的顧遠，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怒意更盛：“你是誰？怎么闖進來的？給我滾出去！”

顧遠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林初夏身邊，蹲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林初夏的手臂，想要把她拉起來，卻被她用力甩開了。

“別碰我……”林初夏的聲音細若蚊吟，帶著難以抑制的哭腔，“你快走，顧遠，快走啊……”

“我不走。”顧遠的語氣異常堅定，“初夏，跟我走。”

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電視柜上那個粉色的陶瓷存錢罐上。那是他們一起挑的，上面畫著兩只依偎在一起的小熊，是他們的秘密基地，里面存著他們省吃儉用攢下的錢，打算用來買一把更好的小提琴，去參加全國比賽。

顧遠猛地站起身，沖過去拿起存錢罐。那只存錢罐沉甸甸的，里面裝滿了他們的希望和夢想。

“砰——”

他高高舉起存錢罐，狠狠砸在地上。

陶瓷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響亮，硬幣滾落一地，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是在為他們的決心伴奏。一元、五角、一角的硬幣混著紙幣，散落在碎瓷片和血跡之間，閃著微弱的光芒。

“初夏，”顧遠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些錢夠我們走一段路了，跟我走，離開這里！”

林初夏抬起頭，淚水終于決堤。她看著顧遠，眼神里充滿了恐懼、猶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膝蓋上的疼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但顧遠眼中的堅定，像一束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

她緩緩伸出手，搭在顧遠的手背上。

就在這時，林母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像是被激怒的母獅。她轉身沖進廚房，再出來時，手里赫然握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你們想走？沒門！”林母雙眼赤紅，臉上扭曲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想跟著這個野小子跑？我今天非要打斷你們的腿！”

她舉著菜刀，一步步朝門口逼近，擋住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顧遠下意識地將林初夏護在身后，心臟狂跳不止。他雖然憤怒，但面對舉著刀的林母，還是感到了一絲恐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一旦退縮，林初夏就會永遠被困在這個地獄里。

“阿姨，你冷靜點，把刀放下。”顧遠的聲音有些發緊，但依舊保持著鎮定，“你這樣是犯法的，會傷害到初夏的。”

“犯法？她是我女兒，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林母的情緒更加激動，她揮舞著菜刀，刀刃在燈光下閃著寒光，“都是你這個野小子，勾引我女兒！我先殺了你！”

說著，她猛地朝顧遠撲了過來。

顧遠眼疾手快，拉著林初夏往旁邊一閃，躲開了林母的攻擊。菜刀“哐當”一聲砍在門框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媽！你別這樣！”林初夏終于忍不住尖叫起來，她看著狀若瘋癲的母親，心里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林母一擊未中，更加瘋狂。她再次舉起菜刀，朝著顧遠和林初夏砍去。顧遠緊緊護著林初夏，在狹小的客廳里躲閃著。他的后背不小心撞到了鋼琴，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震得琴鍵發出雜亂的音符，像是在為這場鬧劇伴奏。

地上的碎瓷片和硬幣被他們踩得亂七八糟，林初夏的膝蓋又被新的碎片扎到，疼得她幾乎暈厥，但她緊緊抓著顧遠的手，不敢松開。

“初夏，抓住我的手，我們沖出去！”顧遠在她耳邊低吼。

林初夏點了點頭，用盡全身力氣跟上顧遠的腳步。

顧遠看準一個空隙，拉著林初夏猛地朝門口沖去。林母見狀，再次揮刀砍來。這一次，顧遠沒有躲閃，而是用自己的胳膊硬生生擋了過去。

“嘶——”

刀刃劃破皮膚的聲音清晰可聞，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染紅了顧遠的校服袖子。

但他沒有停下，趁著林母愣神的瞬間，拉著林初夏沖出了家門。

樓道里的聲控燈被他們的腳步聲驚醒，亮起昏黃的光。他們一路狂奔，身后傳來林母氣急敗壞的咒罵聲和菜刀掉在地上的聲音。

跑到樓下，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他們。顧遠緊緊抓著林初夏的手，沒有絲毫停頓，朝著遠處的路燈跑去。

雨幕中，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但緊握的雙手，卻像是被焊在了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顧遠低頭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胳膊，又看了看身邊臉色蒼白的林初夏，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疼嗎？疼。

但值得。

因為從這一刻起，他終于可以保護她了。

而林初夏看著顧遠胳膊上的血跡，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她知道，從今晚開始，她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那根斷了的琴弦，似乎在這一刻，被重新接好了，發出了更加堅韌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