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航船
- 學霸校草的白月光BE了
- 李子昕
- 3671字
- 2025-08-11 22:58:14
午后的陽光被云層揉成一片淡金,透過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落進來,在攤開的課本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林初夏的筆尖懸在筆記本上方,墨跡暈開一個小小的圓點,她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
講臺上周教授的聲音像隔了層水,嗡嗡地漫進耳朵里,又輕飄飄地浮起來。她的視線越過前排同學的后腦勺,落在斜后方的座位上——那里是空的。
顧遠又沒來上課。
這已經是這周的第三次了。自從慈善晚宴那晚之后,他像是又縮回了那層堅硬的殼里,見面時話很少,眼神總是淡淡的,像是藏著一片化不開的霧。林初夏幾次想找機會和他說話,都被他看似無意地避開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慌。她想起那晚洗手間里他遞來的紙巾,想起那股若有若無的藥味,想起他說“你沖上來的時候,很好”時,眼底一閃而過的溫柔。那些碎片明明那么清晰,卻又像握不住的沙,稍一用力就散了。
下課鈴響起的瞬間,林初夏幾乎是立刻站起身。書包拉鏈被她拉得太急,發出“刺啦”一聲響,引得旁邊的同學看過來。她沒理會,抱著書包快步走出教室,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顧遠常去的琴房方向走。
琴房的門虛掩著,里面沒有傳來熟悉的鋼琴聲。林初夏推開門,陽光空蕩蕩地落在落滿灰塵的琴鍵上,琴凳上放著一本翻開的琴譜,是德彪西的《月光》。
她的心跳莫名一緊。
轉身往樓下走時,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老地方,等你?!?
林初夏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是誰。
“老地方”是他們偶然發現的一處廢棄碼頭。上個月美術課寫生,她沿著海岸線找取景地,誤打誤撞闖了進去。生銹的鐵架歪斜地插在沙灘上,幾艘破洞的漁船半陷在泥里,遠處的燈塔早就不亮了,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日復一日地重復著。
那天她在這里遇見了顧遠。他就坐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望著翻涌的灰色海水,背影比礁石還要沉默。從那以后,這里就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偶爾逃課的時候,會在這里待上一下午。
林初夏攔了輛出租車,報出碼頭的名字時,司機師傅愣了一下:“那地方早就沒人去了,路不好走啊?!?
“麻煩您了?!彼p聲說。
車子沿著海岸線開了四十分鐘,柏油路漸漸變成坑洼的土路,咸腥的海風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帶著潮濕的涼意。下車的時候,林初夏遠遠就看見那艘擱淺的漁船,甲板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遠穿著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線條清晰的手腕。他面前放著一罐沒開封的啤酒,指尖夾著一支煙,火星在風里明明滅滅。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夕陽的光落在他臉上,把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格外明顯,眼神里帶著一種剛睡醒似的疲憊。
“你來了?!彼鐭?,聲音有點啞。
林初夏走到船邊,伸手抓住銹跡斑斑的欄桿,用力一撐,跳上了甲板。木板發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隨時會散架。
“為什么不去上課?”她在他身邊坐下,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著海風的氣息,意外地讓人安心。
顧遠沒回答,只是把那罐啤酒推給她。林初夏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微苦的澀味。
“周教授點名了,”她看著遠處的海浪,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我幫你答到了,說你發燒請假?!?
顧遠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里沒什么暖意:“多謝?!?
“你到底怎么了?”林初夏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從那晚之后,你就怪怪的。是因為周曉蕓的話嗎?還是……”
她沒說下去。她想問是不是因為她,因為她那天在臺上失態的嘔吐,讓他覺得難堪了。
顧遠望著翻涌的海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初夏以為他不會回答,他才緩緩開口:“我母親跳海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林初夏的呼吸猛地頓住了。
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抬手攏了攏,指尖有些顫抖:“那天下午有場鋼琴比賽,我在琴房練了四個小時。《月光》,就是你上次在琴房看到的那首。我以為只要拿了金獎,她就會高興一點,就不會總對著墻壁說話,不會半夜哭著說有人要抓她。”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可林初夏能看到他攥緊的手指,指節泛白,連帶著手臂的肌肉都在微微緊繃。
“比賽前一天,我去療養院看她。她狀態很好,還給我剝了個橘子,說等我贏了,就回家給我做糖醋魚?!鳖欉h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笑,帶著說不出的自嘲,“結果我練琴的時候,警察打電話來,說她從防波堤上跳下去了?!?
海浪拍打著船身,發出沉悶的響聲。林初夏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終于明白,為什么他總是對那首《月光》格外執著,為什么他看海的眼神里,總藏著一片化不開的陰霾。
那不是普通的悲傷,是刻在骨頭上的創傷,是無數個深夜里反復回放的、無法彌補的遺憾。
“他們說她是發病了,”顧遠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要被海風卷走,“可我總覺得,她是等不及了。等不及我贏比賽,等不及我變成她期待的樣子。那天我要是沒去練琴,要是早點去看她……”
“顧遠。”林初夏猛地打斷他,聲音有些發顫。
她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看著他強裝平靜卻微微顫抖的肩膀,忽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皮膚很涼,脈搏在她掌心輕輕跳動,帶著一種鮮活的、真實的溫度。
顧遠愣住了,轉過頭看她。夕陽的光恰好落在林初夏臉上,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著碎落的星辰,里面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固執的認真。
“不是的。”她一字一頓地說,掌心用力,讓他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溫度,“不是你的錯。”
顧遠的睫毛顫了顫,想說什么,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你看,”林初夏抬起下巴,指了指腳下的船,又指了指遠處翻涌的灰色海面,“我們現在都在這艘船上?!?
她的聲音帶著海風的涼意,卻異常堅定:“你母親的船,在那天就靠岸了。但你的船還在走,我的也在。我們現在坐的是同一艘,一起往前漂?!?
顧遠怔怔地看著她。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話。所有人都告訴他,要放下,要向前看,要忘記那些不好的過去??闪殖跸臎]有。她沒有讓他忘記,只是把自己的船,穩穩地停在了他的旁邊。
“死亡不是終點,”林初夏的拇指輕輕摩挲著他手腕內側的皮膚,那里的脈搏跳得快了些,“但活著的人,不能一直停在原地等。你母親或許不是等不及,她只是……先去前面探路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談論生死。林初夏的話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執拗,卻像一把溫柔的刀,輕輕剖開了顧遠心里那層厚厚的痂。
他一直以為,母親的死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是他永遠欠著的債。他困在那一天的琴房里,困在那首沒彈完的《月光》里,以為自己的船早就沉了,只剩下殘骸在海上漂浮。
可林初夏說,他們現在在同一艘船上。
海風突然變大了,吹得船身搖晃起來。林初夏下意識地抓緊了顧遠的手腕,他的手也反握住她的,掌心相貼,溫度一點點滲進來。
“你不怕嗎?”顧遠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這艘船可能會翻,可能會漂到不知道哪里去?!?
“怕啊。”林初夏笑了笑,眼睛彎成了月牙,“但總比一個人在水里掙扎好?!?
她的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指尖帶著畫畫時留下的薄繭,觸在他的皮膚上,有點癢。顧遠忽然想起慈善晚宴那晚,她沖上臺搶話筒時,也是這樣用力的樣子,像只護崽的小獸,明明自己也在發抖,卻非要擋在他前面。
夕陽徹底沉下去了,天空變成一片溫柔的橘粉色,遠處的燈塔忽然閃了一下,微弱的光穿透暮色,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林初夏,”顧遠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叫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知道。”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是說,我們現在都在這條船上。不管前面是暗礁還是風暴,都一起走?!?
她的生死觀帶著一種近乎莽撞的樂觀,和他骨子里的悲觀格格不入,卻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這艘破船,明明早就該被拆解,卻在海浪里撐了這么多年,還能載著他們,在暮色里搖晃著前行。
顧遠反手握緊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林初夏沒有掙扎,只是任由他握著,掌心的溫度越來越燙。
海浪拍打著船身,發出“嘩啦”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歌唱。遠處的海平線和天空連成一片,漸漸染上墨藍,第一顆星星亮了起來。
“那罐啤酒,”顧遠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是我買給你的,我不喝酒。”
林初夏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手里還剩大半的啤酒,忽然笑出聲來。笑聲被風吹散,混著海浪的聲音,格外清亮。
她想起慈善晚宴那晚的紙巾,想起那若有若無的藥味?;蛟S有些事,不需要急著問清楚。就像現在,他們握著彼此的手,坐在一艘破船上,看著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起來,就已經很好了。
夜色漸濃,海風卷著潮氣漫上來,帶著微咸的涼意。顧遠脫下襯衫,披在林初夏肩上。襯衫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和淡淡的煙草味,像一個溫柔的擁抱。
“回去吧,”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晚了就沒車了?!?
林初夏握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氣跳下床板。腳落在沙灘上時,她踉蹌了一下,顧遠順勢扶住她的腰。
很近的距離,她能聞到他頸間的氣息,聽到他胸腔里沉穩的心跳。
“顧遠,”她抬頭,看著他被夜色模糊的側臉,“下次……彈《月光》給我聽吧。完整的那種。”
顧遠沉默了幾秒,輕輕“嗯”了一聲。
海浪還在拍打著礁石,遠處的燈塔又閃了一下,像是在為他們指引方向。林初夏知道,顧遠心里的那艘船,或許還會在深夜里搖晃,還會被過去的風浪拍打。
但沒關系。
她會陪著他。在這艘名為“現在”的夜航船上,一起等天亮,一起看日出,一起把那些沉在海底的創傷,慢慢變成航行的錨。
路還很長,但至少,他們不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