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徹底沉入城市的天際線，窗外亮起萬家燈火。路遠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上最后一個文檔發送成功的提示，長長地、徹底地吁出了一口氣。

工作，暫時搞定了。

一種混合著疲憊、麻木和一點點卑微成就感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曾經，完成這些任務會讓他感到解脫，偶爾還有一絲滿足。但現在，這種感覺被極大地沖淡了——和昨晚生死一線的經歷相比，這些報表和文檔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但他的銀行卡余額和下個月的房租不會覺得可笑。社畜的本能已經刻進了DNA里。

肚子適時地發出了咕嚕嚕的抗議聲，提醒他該祭奠五臟廟了。他決定聽從內心的呼喚，今晚吃點好的，安撫一下飽受驚嚇的神經和急需能量修復的身體。

懶得下樓，他熟練地打開了外賣軟件。手指在各種誘人的圖片上滑動，最終停在了一家評價不錯的港式燒臘店。他狠狠心，點了一份招牌雙拼飯，外加一個例湯和一個菠蘿油——算是小小的奢侈一把。

等待外賣的時間里，他起身在房間里慢慢踱步，活動著依舊有些酸軟的身體。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門口，昨晚那驚悚的一幕依舊會不受控制地閃現，讓他心有余悸。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車燈匯成的光河。

平凡，忙碌，充滿煙火氣。

這一切看起來如此真實，如此……正常。仿佛昨晚那污穢的核心、蒼白的爆炸、神秘的檔案館，都只是一場過于逼真的噩夢。

但他知道不是。

他集中意念，系統界面無聲浮現。那11個生存點，“微弱+”的靈力，兩個被動技能，以及狀態欄里那個刺眼的“輕度污染殘留（穩定）”，都在冰冷地提醒他現實的另一面。

還有褲兜里那個沉甸甸的、來自“檔案館”的特制通訊器。

這個世界真的不一樣了。而他，已經被卷入了漩渦中心。

外賣很快送到。濃郁的燒臘香氣暫時驅散了心頭的陰霾。他坐在茶幾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叉燒的蜜汁香甜，燒鴨的皮脆肉嫩，熱乎乎的例湯，還有那外酥內軟的菠蘿油……簡單而實在的食物帶來的滿足感，是此刻最能撫慰人心的東西。

一邊吃，他一邊拿出那個普通手機，再次嘗試聯系蘇曉。電話依舊關機。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他又給那個八卦的王姐發了條消息，旁敲側擊地打聽醫院名字或者更詳細的情況，對方也只回復說不太清楚，好像是家人直接聯系HR請的假，具體情況保密。

“檔案館”的手腳做得真干凈。路遠皺起眉頭，既慶幸蘇曉得到了處理（至少聽起來比被那“東西”纏上好），又對這種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狀態感到不安。他就像棋盤上的棋子，被看不見的手挪來挪去。

吃完飯，體力恢復了不少。他收拾好外賣垃圾，決定不再空想，而是做點實際的事情來增強自己對現狀的掌控感。

首先，是研究系統。

他再次調出商城界面，那幾樣寒酸的物品依舊雷打不動。他嘗試著用意念反復“點擊”或者思考“刷新”、“更多商品”，系統毫無反應。看來權限不夠或者靈力等級太低，確實無法解鎖更多。

他又將注意力集中在那11個生存點上。除了兌換物品，生存點還能怎么用？他記得系統提到過可以用于“強化自身”或“技能強化”。

他嘗試集中意念，想著“強化力量”。

【強化基礎力量屬性（微弱提升），需消耗生存點：20。】【提示：身體強化收益隨基礎屬性提升而遞減，且需配合相應鍛煉鞏固效果。】

20點！才微弱提升？路遠咧了咧嘴，這性價比也太低了。他現在總共才11點，連最便宜的強化都做不到。看來生存點遠比他想象的更稀缺、更重要，不能亂花。

技能強化呢？他看向那兩個被動技能。

【提升“基礎靈力感知”（微弱+→普通-），需消耗生存點：80。】【提升“低語共鳴”（效果微弱增強，信息碎片獲取概率小幅提升），需消耗生存點：50。】

更貴了！

路遠無奈地放棄了這個念頭。看來現階段，生存點最大的用途還是兌換那些基礎的保命物資，以及……關鍵時刻修復傷勢。提升自身實力需要長期的、大量的點數積累，急不來。

然后，他決定再次嘗試那個有點坑的【低語共鳴】技能。這次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告訴自己只是稍微體驗一下，一旦不適就立刻停止。

他坐到沙發上，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清空大腦的雜念——這對于一個習慣了多線程處理工作的社畜來說并不容易。他閉上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在“傾聽”上，而不是刻意去“想”。

一開始，依舊是熟悉的環境音：冰箱的嗡嗡聲，樓下的車流聲，隔壁隱約的電視聲。

漸漸地，當他心神逐漸沉靜下來時，那些細微的、破碎的雜音再次開始浮現。

這一次，似乎比下午更清晰了一點。

……像是有人在很遠的地方低聲啜泣，但轉瞬即逝，被一陣類似金屬刮擦的刺耳噪音覆蓋…………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仿佛“回來……錯了……”但又無法確定…………一段極其短暫的、扭曲變調的音樂片段，像是老式收音機里播放的戲曲，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很多人在同時低聲誦念著什么的感覺，聽不清內容，只帶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這些聲音碎片毫無邏輯地穿插出現，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大多數毫無意義，甚至相互矛盾。它們像幽靈一樣縈繞在意識的邊緣，確實帶來了一定的精神壓力，讓他感覺太陽穴微微發脹。

但這一次，路遠沒有立刻停止。他忍耐著這種不適，仔細地分辨著。他發現，當自己將靈力感知（微弱+）稍微調動起來，與【低語共鳴】結合時，那些聲音碎片似乎能聽得更清楚一點點，持續的時間也稍微長了一點點。

同時，他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個技能帶來的負擔——就像是在大腦里強行開了多個后臺進程，消耗著他的精力。

堅持了大約五分鐘左右，他感到一陣明顯的頭暈和精神疲憊，于是果斷停止了嘗試。

喘了口氣，他揉了揉太陽穴。雖然沒得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但至少對【低語共鳴】這個技能有了更直觀的感受。它確實能捕捉到一些環境中的“靈體信息殘留”，但目前來看，效率低下，信息雜亂，且對精神有消耗。可能需要更強大的靈力支撐，或者在特定的、靈異濃度更高的環境里，才能發揮更大作用。

最后，他將注意力轉向了最重要的東西——靈力本身。

系統說提升靈力是根本。除了做任務賺點數強行提升，還有什么“冥想”、“接觸純凈能量場”、“特定食材”的輔助方法？

冥想？他怎么冥？盤腿打坐念經嗎？他一個整天對著電腦碼字的社畜，哪懂這個？

純凈能量場？哪有什么純凈能量場？公園？寺廟？道觀？聽起來就不靠譜。

特定食材？難道要去買朱砂、符水喝嗎？

路遠感到一陣頭疼。這完全觸及了他的知識盲區。他甚至連該從哪里開始學起都不知道。

他嘗試著像小說里寫的那樣，盤腿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努力去“感受”體內的那股“微弱+”的靈力。

結果……除了能感覺到因為吃太飽而有點撐的胃，以及肌肉的酸軟之外，什么特別的感覺都沒有。那所謂的靈力，就像是被深埋的礦藏，他知道它存在（系統這么說的），但完全不知道如何主動去觸碰和引導它。

試了十幾分鐘，毫無進展，反而因為盤腿坐得不舒服而腿麻了。

“靠……”他沮喪地放開腿，倒在沙發里。“這比學Python難多了……”

難道真的只能指望系統任務，像個游戲角色一樣打怪升級？可下一個任務什么時候來？任務內容是什么？萬一又是一個像老王那樣的硬茬，他還能有昨晚的好運氣嗎？

焦慮感再次襲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落在那個來自“檔案館”的特制通訊器上。也許……可以問問他們？他們看起來懂得很多。

但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按了下去。代價呢？檔案館明確說了“等價交換”。現在主動聯系他們，無疑是將主動權拱手讓人，天知道他們會提出什么要求。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動用這張牌。

看來，一切都得靠自己摸索。

他嘆了口氣，拿起手機，開始在網上搜索一些關鍵詞：“冥想入門”、“氣功基礎”、“如何感受自身能量”……

搜索結果五花八門，充斥著各種培訓班、賣課的廣告、真假難辨的理論文章和神神叨叨的論壇帖子。信息量大而雜亂，看得他眼花繚亂，頭更大了。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靠譜的，哪些是騙人的。

就在他看得頭暈眼花，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忽然瞥見一個非常冷清、界面極其簡陋、像是十幾年前風格的論壇帖子，標題是《關于“氣感”初覺的幾點樸素體會（非宗教，純個人經驗分享）》。

帖子內容很短，沒有故弄玄虛，只是用非常平實的語言描述發帖人自己當年是如何通過調整呼吸、放松身體、將注意力集中在丹田（大致小腹位置），經過很長一段時間后，偶爾會感覺到一絲微弱的“熱流”或“跳動感”的經歷。發帖人一再強調這只是個人體驗，不一定科學，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并且早就放棄練習了。

樸素，低調，沒有任何商業目的。這反而讓路遠覺得有幾分可信。

死馬當活馬醫吧。他決定按照這個帖子里說的方法試試看。

他再次坐好，不過這次沒有盤腿，只是舒服地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嘗試著深長而緩慢地呼吸，努力放松全身的肌肉，然后將注意力輕輕地、持續地投向小腹的位置。

一開始，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工作、房租、老王的裂嘴、系統的界面……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他努力地、一次次地把跑偏的注意力拉回到呼吸和小腹上。

這個過程極其枯燥，而且收效甚微。他什么特殊感覺都沒有，只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而且很容易犯困。

就在他眼皮打架，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

忽然，在一次悠長的呼氣末尾，身體徹底放松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小腹深處，似乎極其微弱地、如同錯覺般地……動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跳動，更像是一種極其細微的、來自內部的、難以形容的“悸動”。非常非常微弱，稍縱即逝，等他下意識地去捕捉時，已經消失了。

路遠猛地睜開眼睛，睡意全無。

是錯覺嗎？還是……那就是所謂的“氣感”？靈力的雛形？

他不敢確定，但心中卻莫名地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也許……這條路是走得通的？只是需要極大的耐心和長時間的練習？

就在這時——

咕嚕嚕……

肚子又叫了。不是餓的，是吃下去的燒臘飯開始正式工作，準備尋找出口了。

路遠：“……”

好吧，修行之路，道阻且長，先從解決生理需求開始。

他站起身，正準備走向衛生間，目光無意間掃過窗外對面樓的窗戶。

此時已是深夜，大多數窗戶都暗著。唯獨斜對面四樓的一個窗戶，還亮著昏暗的、似乎是臺燈的光線。

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路遠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正背對著窗戶，坐在書桌前，似乎……在埋頭寫著什么？動作顯得有些急促，甚至可以說……有點僵硬？

路遠本來沒太在意，正想移開目光。

突然！

【低語共鳴】被動生效！

一段極其短暫、卻異常清晰陰冷的碎片信息，毫無征兆地撞入他的腦海：

“……不夠……永遠不夠……要更多……填滿它……”

這低語聲帶著一種詭異的貪婪和焦躁，與他之前聽到的哭泣、恐懼碎片截然不同！

路遠猛地一個激靈，汗毛瞬間豎起！他立刻集中注意力，再次看向那個窗口！

幾乎就在同時，那個背對著窗戶寫字的人影，動作猛地停頓了一下。

然后，他（或者說“它”）的頭顱，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不自然的、仿佛頸椎生了銹的姿勢，一點一點地……向后轉了過來！

路遠的心臟驟然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那頭顱即將轉過來，讓路遠看到對方面容的前一剎那——

啪嗒。

對面那盞昏暗的臺燈，熄滅了。

整個窗口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只有那句充滿貪婪和焦躁的低語碎片，仿佛還陰冷地縈繞在路遠的耳邊。

“……要更多……填滿它……”

路遠僵在原地，背后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夜色深沉，窗外看似平靜的居民樓里，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他的“日常”修煉課，似乎又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觀察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