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如同索命的魔音，準時在清晨六點半炸響。

路遠猛地從深不見底的睡眠中驚醒，心臟狂跳，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動作幅度之大，牽動了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帶來一陣清晰的酸脹感。

“呃……”他悶哼一聲，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陌生的酒店房間，簡潔的布置，空氣中彌漫著標準化清潔劑的味道。陽光被厚重的窗簾阻擋，只透進一絲微弱的光亮。

記憶如同遲來的潮水，轟然涌入腦海。

老王裂開的嘴、冰冷的系統(tǒng)、猩紅的倒計時、銹蝕的水管、狂奔的雨夜、蘇曉的哭聲、強制傳送、污穢的核心、蒼白的爆炸、神秘的檔案館、30個生存點換來的身體修復……

一切都不是夢。

他下意識地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臂。傷口處只剩下幾道粉嫩的新肉和淡淡的疤痕，仿佛已經愈合了半個月。身體內部的劇痛也消失了，只剩下大量運動后的肌肉酸軟和精力透支后的空虛感。

系統(tǒng)修復……是真的。

他長長地、顫抖地吁出一口氣，身體緩緩放松下來，重新倒回柔軟的枕頭里。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表情。

活著。他還活著。而且身上的傷基本好了。

這大概是過去二十四小時里，唯一的好消息。

但緊接著，現實的煩惱就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紛紛涌了上來。

工作！今天是周二！工作日！

他猛地抓過床頭柜上那個已經充上電的普通手機，開機。屏幕亮起，瞬間被數十條微信消息和未接來電提醒淹沒。

大部分是工作群里的@和詢問。

【策劃-小李：@路遠遠哥，昨天那個需求文檔你改好了嗎？甲方催了。】【運營-張姐：@路遠本周的數據報表什么時候能出？今天下午例會要用。】【項目經理：@路遠昨天下午和晚上怎么都沒在線？電話也不接？看到速回！】

還有幾條是房東趙大勇昨晚后半夜發(fā)來的。

【趙大勇：路遠？你沒事吧？看到信息回個電話。】【趙大勇：電話打不通。老王的事你別管了，我已經聯系他家里人處理了。你自己多小心。】

路遠看著這些信息，感覺一陣頭大。社畜的本能讓他瞬間焦慮起來——需求、報表、例會……這些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東西，在經歷了昨晚的地獄之旅后，顯得如此遙遠和不真實，卻又如此頑固地存在著，提醒著他現實生活的另一重壓力。

他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點開回復框，開始用他精湛的社畜演技編造理由。

【路遠：抱歉抱歉各位！昨天下午突然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折騰了一晚上，剛緩過來一點手機才開機。文檔和報表我今天盡量趕出來，實在不好意思！（虛弱表情）（虛弱表情）】

發(fā)送。完美利用了“食物中毒”這個萬金油理由，既解釋了失聯，又為可能的延遲交付鋪墊了伏筆。

很快，群里冒出了幾條表示“理解”、“好好休息”的回復。項目經理也回了一句“身體要緊，盡快處理”。

路遠松了口氣，暫時糊弄過去了。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那些該死的工作還在那里，不會因為他昨晚差點死掉就自動消失。

他又給趙大勇回了條信息：【趙哥，我沒事，昨天手機沒電了。謝謝您，老王的事辛苦您了。】

處理完這些，他才真正有時間審視自己的處境。

他集中意念，喚出系統(tǒng)界面。

淡藍色的屏幕懸浮在視野中。

【宿主：路遠】【生存點：11】【靈力：微弱+（感知增強）】【技能：基礎靈力感知（被動）；低語共鳴（被動）】【狀態(tài)：輕傷（快速愈合）；輕度污染殘留（穩(wěn)定）】

11個生存點。靈力提升了一點點。兩個被動技能。狀態(tài)好了很多，但那個“輕度污染殘留”就像個灰色的標簽，牢牢地釘在那里，提醒著他體內的隱患。

他又看向那個冰冷的、毫無人情味的任務列表。此刻它是空白的，但誰知道下一個任務什么時候會蹦出來？獎勵誘人，懲罰致命。

還有那個“檔案館”……他們就像隱藏在幕后的觀察者，提供幫助，卻也索要回報。那個特制通訊器此刻正安靜地躺在他的褲兜里，沉甸甸的，像一塊冰冷的烙鐵。

最后，是蘇曉。不知道檔案館所謂的“介入處理”到底怎么樣了？她還好嗎？

一大堆問題亟待解決，一大堆未知需要面對。路遠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只是個想安安穩(wěn)穩(wěn)打工賺錢的普通社畜，為什么一夜之間人生就變成了這樣？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焦慮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多年社畜生涯鍛煉出的（被迫）項目管理能力在此刻發(fā)揮了作用。

他需要一份“待辦列表”，優(yōu)先級排序。

1.生存與適應（最高優(yōu)先級）：熟悉系統(tǒng)功能，盡可能提升靈力，想辦法解決或控制體內的污染殘留。這是活下去的基礎。

2.信息收集：盡可能了解這個正在“靈異復蘇”的世界，了解“檔案館”，了解系統(tǒng)的來歷和目的。知識就是力量，尤其是在面對未知恐怖時。

3.資源獲取：賺取更多生存點，尋找可能有用的物品或技能。系統(tǒng)商城、檔案館，甚至黑市？他需要更多底牌。

4.現實偽裝（高優(yōu)先級）：維持表面上的正常生活，處理好工作，穩(wěn)住房東，打探蘇曉的情況而不引起懷疑。他需要這個身份作為掩護和避風港。

5.調查與反擊（長期）：查清老王事件的根源？那個“裂口女王的悲憫”到底是什么來頭？僅僅是自然形成的怨靈嗎？未來如何避免和應對類似事件？

看著腦子里列出的清單，路遠感覺思路清晰了一些。雖然每一項都困難重重，但至少有了方向。

當務之急，是解決現實偽裝和初步的信息收集。

他起床洗漱，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卻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寂和警惕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屬于“社畜路遠”的、略帶疲憊的普通表情。

換好衣服，他將那個特制通訊器小心地藏在背包最內側的隔層里，然后背上電腦包，出門退房，融入清晨趕早班地鐵的人流之中。

熟悉的通勤路線，擁擠的車廂，疲憊麻木的人群，空氣中混合著早餐包子和汗水的味道。這一切曾經讓他感到壓抑和窒息，但此刻，卻帶來一種詭異的……安全感？至少這里沒有裂開嘴的鄰居，沒有搏動的污穢核心，只有日復一日的、可預測的平凡煩惱。

他像個真正的病人一樣，時不時虛弱地咳嗽兩聲，成功博取了幾個座位附近乘客的同情的目光（和稍微拉開的距離）。

回到他那位于六樓的出租屋門口時，路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昨晚的恐怖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他站在門前，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拿出鑰匙。

門開了。

樓道里干干凈凈，沒有任何血跡，沒有黑油，甚至那股淡淡的腥臭味也消失了。仿佛昨晚那場生死搏殺從未發(fā)生過。只有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味道，暗示著有人進行過“專業(yè)”的清理。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屋，關上門，反鎖。第一時間檢查了屋內各個角落，甚至床底和衣柜。一切如常。他的東西擺放整齊，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看來“檔案館”的善后工作確實專業(yè)。

他稍微松了口氣，放下背包，癱倒在沙發(fā)上。身體的酸軟和精神的疲憊再次襲來。

但社畜沒有休息的權利。他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那些堆積的工作。需求文檔、數據報表……這些曾經讓他頭疼不已的任務，此刻卻像是一種另類的“精神麻醉”，讓他能夠暫時從昨晚的驚悚中抽離出來，專注于眼前這些具體、繁瑣、但至少“正常”的問題。

他高效地處理著工作，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多年的社畜生涯讓他練就了在疲憊狀態(tài)下依然保持一定工作效率的能力。只是偶爾，當他停下來喝口水，或者視線無意中掃過門口時，昨晚的畫面還是會不受控制地閃現，讓他心臟驟停一瞬。

中午時分，他點了份外賣。吃著寡淡的套餐，他猶豫了一下，點開了公司的內部通訊軟件，找到了蘇曉的頭像。

她的狀態(tài)顯示“離線”。最后登錄時間是昨天下午。

路遠的心微微一沉。他想了想，點開另一個平時比較八卦、消息靈通的同事的對話框。

【路遠：王姐，打聽個事兒，你知道前臺蘇曉怎么了嗎？今天沒來上班？】

過了一會兒，對方回復了。

【八卦-王姐：咦？你不知道啊？聽說她昨晚突然急性panic attack（驚恐發(fā)作），被緊急送醫(yī)了，好像還挺嚴重的，家里人今天一早來公司幫她請了長假。可憐的孩子，平時看著挺開朗的啊……】

驚恐發(fā)作？送醫(yī)？長假？

路遠握緊了筷子。這顯然是“檔案館”的手筆，用來掩蓋真相。至少聽起來，蘇曉還活著，而且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處理”。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一點，但“送醫(yī)”和“長假”這兩個詞依舊讓人無法完全放心。

“謝謝王姐。”他回了句，結束了對話。

下午，他繼續(xù)埋頭工作，同時分出一部分精力，嘗試研究那個該死的系統(tǒng)。

他再次瀏覽商城，那幾樣寒酸的物品依舊沒什么變化。他嘗試著集中意念，對著“靈力”選項思考“提升”。

【提升靈力等級（微弱+→普通-），需消耗生存點：100。】【提示：靈力提升可增強感知范圍與精度，提高對靈異能量的利用率與抗性，是掌握更高級技能的基礎。】

100點！路遠嘴角抽搐了一下。搶錢啊！他拼死拼活干掉一個“初生期”怨靈才拿了50點（加上新手任務10點，修復花了30，兌換花了6，剩11），這提升一級就要100？這系統(tǒng)比黑心老板還狠！

他又嘗試感知體內的“污染殘留”。那絲陰冷沉滯的感覺依舊存在，如同水底的暗沙，系統(tǒng)沒有任何關于凈化它的選項，只有那句冰冷的提示：提升靈力或尋找凈化物品。

看來短期內是別想擺脫這玩意了。

他還嘗試了那個新技能【低語共鳴】。他集中精神，努力去“傾聽”。一開始什么也沒有，只有窗外的車流聲和電腦風扇的嗡鳴。但當他逐漸放松，意識放空時，一些極其細微、破碎的雜音開始偶爾鉆入他的腦海。

不是哭聲，也不是趙大勇的警告，而是一些更無意義的碎片：仿佛遠處收音機調頻不準的雜音、模糊的嘆息聲、甚至是一兩聲聽不清內容的呢喃……它們轉瞬即逝，難以捕捉，確實如系統(tǒng)所說，隨機且模糊。而且聽久了，會讓人產生一種心煩意亂、注意力難以集中的感覺。

他趕緊停止了嘗試。這技能果然有點坑，需要謹慎使用。

一下午就在工作和這種零碎的嘗試中過去了。快到下班點時，他終于勉強趕完了最緊急的文檔和報表，發(fā)到了工作群里，引來一片“收到”和“辛苦了”。

合上電腦，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精疲力盡。不僅僅是身體和精神的疲憊，還有一種深層次的、源于認知被顛覆后的茫然與疏離。

他看著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給整個房間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樓下傳來孩子們放學回家的嬉笑聲，鄰居廚房飄來炒菜的香味。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平常、安寧。

但他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日常之下，隱藏著怎樣的暗流洶涌。那個世界并沒有消失，只是暫時隱匿了。而他，已經半只腳踏了進去，無法回頭。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房東趙大勇的回信。

【趙大勇：沒事就好。老王的事別提了，晦氣。房租記得按時交。】

路遠看著這條短信，苦笑了一下。是啊，房租還得交，工作還得做，生活還得繼續(xù)。就算世界變得再詭異，社畜的本質還是不會變——你得想辦法活下去，并且把該付的賬付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軟的筋骨。肚子有點餓了。

今晚吃點好的吧，他心想。算是給自己壓壓驚。雖然生存點很寶貴，但……一頓飯的錢還是有的。

畢竟，天塌下來，也得先吃飯。

這就是社畜的生存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