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窗口的燈光熄滅得突兀而徹底，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猛然掐斷。黑暗吞噬了那個僵硬轉頭的輪廓，只留下一個方形的、深不見底的黑洞，鑲嵌在居民樓的墻壁上。

路遠僵立在自家窗前，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背后的冷汗尚未干透。那句陰冷的低語碎片——“要更多……填滿它……”——仿佛還纏繞在耳際，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貪婪和焦躁。

是什么？那個在深夜燈下書寫的人影？它（他？）在寫什么？為什么會有那樣的低語？最后那個不自然的轉頭……

無數疑問和猜測在腦中翻騰，混合著昨晚尚未完全散去的恐懼。他下意識地調動起那“微弱+”的靈力感知，小心翼翼地投向對面的窗口。

隔著一段距離，感知變得模糊而稀薄。他只能隱約捕捉到那邊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的能量波動，不同于老王那種污穢的陰冷，更像是一種……空洞的、帶著某種偏執渴望的氣息？但這感覺太微弱了，轉瞬即逝，無法確定。

【低語共鳴】也沒有再觸發新的信息。

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和詭異的低語，都只是他精神過度緊張下的幻覺。

但路遠知道不是。他的靈力感知和那個被動技能雖然坑，但確實捕捉到了真實存在的東西。

又一個“異常”？

就在自己對面樓里？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難道這種鬼東西已經多到隨處可見了嗎？還是說他現在變得特別“招”這些？

他死死盯著那個漆黑的窗口，看了足足十幾分鐘，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出現。鄰居家的電視聲也熄滅了，整棟樓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最終，他緩緩拉上了自己這邊的窗簾，隔斷了視線。未知帶來恐懼，在搞清楚狀況之前，貿然的窺探可能引來不必要的危險。這是昨晚用命換來的教訓。

經歷了這么一遭，原本因為發現“氣感”而升起的一絲微弱興奮感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緊迫感和焦慮感。

太弱了。他還是太弱了。

面對異常，他依舊像個手無寸鐵的嬰兒，只能依靠運氣和一點小聰明僥幸逃生。系統任務遙遙無期，靈力提升緩慢得令人絕望，技能坑爹，生存點捉襟見肘……就連對面樓里可能存在的“小麻煩”，他現在都不敢去深究。

這種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那個簡陋的論壇帖子上。《關于“氣感”初覺的幾點樸素體會》。

現在，這似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以主動去做點什么的方向了。

哪怕只是最笨拙、最基礎的嘗試，也比坐以待斃強。

他重新坐回沙發，深吸一口氣，努力將對面樓的插曲和心頭的焦慮暫時壓下。他告訴自己：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解決從0到1的問題。

再次閉上眼睛，調整呼吸，放松身體，將注意力 gently投向小腹丹田的位置。

這一次，雜念更多了。老王扭曲的臉、蒼白爆炸的光芒、檔案館冰冷的聲音、對面樓轉頭的黑影、還有那句“填滿它”的低語……各種畫面和聲音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現，瘋狂地拉扯著他的注意力。

他像個初學走路的孩童，笨拙地、一次次地把跑偏的思緒拉回來，專注于呼吸和那片虛無縹緲的“丹田”。這個過程枯燥得令人發指，而且收效甚微。除了偶爾能再次捕捉到那一絲微弱得如同錯覺的“悸動”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和自己的胡思亂想作斗爭。

肌肉因為保持一個姿勢而開始酸麻，精神也因為持續的專注而感到疲憊。他甚至有點懷念起以前加班寫代碼的狀態——至少那時候的專注是有明確目標和即時反饋的。

這玩意簡直比debug還折磨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腦袋一點一點的，幾乎要在沙發上坐著睡著。

就在意識即將滑入睡眠的邊緣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大腦深處的嗡鳴聲響起。

與他之前感受到的“悸動”不同，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在小腹丹田的位置，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暖意，如同即將熄滅的火星，閃爍了一下！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清晰的溫熱感絕非凡響！

路遠猛地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睡意全無！

他難以置信地感受著小腹的位置，那里已經恢復了正常，但那瞬間的暖意卻如同烙印般清晰！

成功了？！雖然只有一剎那，但他確實主動激發了一絲靈力的……溫熱版？

巨大的驚喜和激動沖刷著疲憊的身體！他恨不得立刻跳起來大喊兩聲！

但社畜的理性很快壓過了沖動。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是一次偶然的成功，距離所謂的“修煉”還差得遠。而且，剛才那種狀態可遇不可求，是在極度疲憊和意識模糊的臨界點才出現的。

看來，這種基礎的感應練習，不僅需要耐心，可能還需要……壓榨到極限的精力？

這聽起來怎么那么像加班呢？路遠苦笑。莫非社畜的終極歸宿就是修仙？因為已經習慣了往死里耗？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多。明天（或者說今天）還得上班。

強烈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這一次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告竭。他知道不能再繼續了，過猶不及。

帶著那一絲微弱的成就感，他簡單洗漱了一下，倒頭就睡。這一次，沒有噩夢，睡眠深沉得如同昏迷。

第二天早上，鬧鐘依舊殘酷。

但出乎意料的是，路遠醒來時，感覺精神恢復得還不錯。雖然身體肌肉還有些酸軟，但那種精力透支后的空虛感減輕了不少。不知道是系統修復的后續效果，還是昨晚那瞬間的“暖意”帶來的好處。

他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換衣服。吃早餐的時候，他特意又嘗試了一下集中注意力感受丹田，卻一無所獲。那絲暖意如同曇花一現，再也找不到蹤跡。

果然沒那么簡單。路遠并不氣餒，將之視為一個需要長期堅持的“日常任務”。

出門上班，融入早高峰的人流。經過昨晚的觀察和“修煉”，他發現自己看待周圍世界的眼光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依然會覺得地鐵擁擠不堪，會覺得同事的閑聊枯燥乏味，會覺得老板的要求無理取鬧。但在這層熟悉的社畜濾鏡之下，他開始下意識地、極其謹慎地調動那絲微弱的靈力感知，如同一個剛獲得新玩具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四周。

結果……大部分時候，什么都感知不到。城市喧囂的能量場、大量人群混雜的氣息、電子設備的微弱輻射……這一切構成了一種強大的“背景噪音”，完全掩蓋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微弱“異常”波動。他的靈力太弱了，就像試圖在瀑布聲中分辨出一滴雨滴的落地聲。

偶爾，在極其偶然的瞬間，【低語共鳴】會被動地捕捉到一些極其破碎、完全無意義的碎片：

……某個路人一閃而過的焦慮情緒（“遲到要扣錢了……”）…………地鐵隧道深處傳來的、模糊的金屬摩擦回響…………甚至還有打印機卡紙時發出的焦躁怨念（？）……

這些碎片毫無價值，反而加劇了他的精神消耗。他不得不學會控制這種下意識的行為，只在某些特定時刻，比如周圍環境相對安靜時，才敢稍微放開一點感知，而且一旦感覺頭暈就立刻停止。

他發現，維持靈力感知就像是在大腦里運行一個高耗能的后臺程序，以他目前“微弱+”的水平，無法長期開啟，否則會嚴重影響他正常的工作和思考——畢竟，社畜的本職工作還不能丟。

于是，他的日常又多了一項奇怪的“平衡”練習：在維持表面正常工作的同時，悄咪咪地、間歇性地“掃描”一下周圍環境，既擔心錯過什么危險信號，又怕被這能力本身拖垮。

這種狀態讓他一整天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反應慢半拍。

“路遠，想什么呢？這個數據不對啊，重新核對一下！”項目經理皺著眉頭敲了敲他的桌子。

“??？哦哦，好的好的，馬上核對！”路遠猛地回神，趕緊埋頭檢查電子表格，心里暗罵這該死的“雙線程操作”太難了。

午休時間，他拒絕了同事一起外賣的邀請，獨自一人跑到公司樓下的小公園，找了個僻靜的長椅坐下。這里相對安靜，綠植較多，他想試試在這里進行“呼吸練習”會不會效果好一點。

結果……差不多。依舊是枯燥的注意力拉鋸戰，偶爾能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的丹田悸動，但那種“暖意”再也沒出現。最大的收獲是……他坐著睡著了十分鐘，被手機鬧鐘驚醒，差點落枕。

修行之路，果然漫漫其修遠兮。

下班回到家，他繼續嘗試。這次他總結了一點經驗，不再強求長時間練習，而是采用“少量多次”的原則。每隔一小時左右，就花五到十分鐘集中精神嘗試感應，不管有無收獲都立刻停止，避免過度疲勞。

同時，他也開始有意識地在網上搜索更多關于“氣功”、“冥想”、“能量”的信息，但依舊泥沙俱下，難辨真偽。那個簡陋的論壇帖子，反而成了他唯一反復參考的“教材”。

日子就這樣在過去三天。白天是心不在焉的社畜，晚上是蹣跚學步的“修行者”。對面樓的窗戶再也沒有在深夜亮起過，那詭異的低語也沒有再出現。生活仿佛真的回歸了平靜。

但路遠知道，平靜只是表象。

系統界面依舊冰冷地懸浮在意識深處，任務列表空白，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體內的污染殘留如同沉默的計時器。檔案館的通訊器躺在背包里，沉甸甸的。蘇曉依舊聯系不上。

而他，除了能偶爾感受到一絲丹田的微弱悸動外，實力幾乎沒有絲毫增長。生存點還是11個，不敢亂花。

這種停滯感讓人焦灼。

第四天晚上，路遠再次坐在沙發上，進行今天的第N次短時練習。就在他慣例地將注意力投向丹田，準備迎接又一次的無功而返時——

忽然，在一次深長的吸氣末端，他清晰地感覺到，丹田位置那絲熟悉的微弱悸動，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消失，而是……持續了大概一秒鐘！

并且，在這一秒鐘內，它似乎吸收了一絲從外界吸入的、極其微薄的……能量？或者說，他的這次深呼吸，無意中帶動了某種極其細微的能量循環？

緊接著，一股比之前那次更清晰、更持續的暖流，如同細小的溪流，猛地從丹田處生發出來，沿著脊椎尾椎的位置微微向上涌動了一小段距離！

雖然這股暖流極其微弱，只持續了兩三秒就消散了，但帶來的感覺卻無比真實和震撼！

路遠猛地睜開眼睛，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成功了？！這次不是錯覺！他好像……真的摸到了一點門口了！

不是因為疲憊和意識模糊，而是在相對清醒的狀態下，通過調整呼吸，主動引導出了一絲靈力的流動！

巨大的喜悅和興奮瞬間沖垮了連日的疲憊和焦慮！他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雖然這絲暖流微弱得可憐，持續時間短得可笑，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突破！從0到1的突破！

他激動地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那絲暖流殘留的余溫，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看來，那論壇帖子里的笨辦法，雖然樸實無華，但真的有用！修行，或許真的可以從最簡單的呼吸和注意力開始！

就在他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悅中時——

叮咚！

一聲清脆的門鈴響，突兀地打破了夜晚的寂靜，也打斷了他的興奮。

路遠瞬間警惕起來，全身肌肉繃緊。

這么晚了，誰會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