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熒光液滲進縫隙,像一滴不肯落地的雨。沈知夏沒動,只是慢慢將蒲公英手帕疊成小方塊,壓在指尖擦過的地方。那塊布吸走了最后一點微光,也吸走了她眼底短暫的晃動。
她站起身,圍裙邊角輕輕拂過灶臺邊緣,沒再看趙曼一眼。
五分鐘后,節目組官方賬號發布了一條視頻。
標題是:《后臺完整監控曝光,沈知夏推搡林婉兒致其摔倒》。
畫面里,她的確抬了手,動作幅度不小。林婉兒踉蹌后退,撞翻道具架,發出巨大聲響。彈幕瞬間翻轉。
【啊?原來她是這樣的人?】
【剛還在哭慘,轉頭就動手?雙面人吧】
【知夏人設崩了,取關。】
沈知夏點開視頻,放慢到逐幀。她的眼神落在畫面右上角——一個堆放廢棄布景板的死角,有片花瓣正緩緩飄落。
鋸齒狀邊緣,螺旋紋花心。
她瞳孔微縮。
那是“霧影玫瑰”,母親病房窗臺上養了三年的品種。全世界不會超過一百株,南城只有三家花店有售。
她立刻調出系統,輸入圖像比對。
【匹配成功。品種:Rosa nebula,俗稱霧影玫瑰。供應門店:花時紀、半山花坊、春澗花集。最近一次采購記錄——春澗花集,簽收人:趙曼辦公室門衛,簽收時間:今日上午九點十七分。】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把視頻暫停在花瓣落地的瞬間。
“推搡”發生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四十三分。
而林婉兒在接受采訪時,還穿著昨日那條米白色連衣裙,發間別著同一只珍珠發卡。
一個每周三才收到鮮花的人,今天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后臺死角?
她沒急著反駁,反而打開直播申請。
“我要做個實驗。”她對著助理說,“借個保鮮膜。”
助理愣了:“什么保鮮膜?”
“廚房那種,透明的。”
五分鐘后,直播間開啟。標題寫著:“關于推搡的物理可行性探討”。
沈知夏站在鏡頭前,雙手裹上兩層保鮮膜,然后對著空氣模擬推人動作。
“如果我真的用了力,保鮮膜會破。”她說,“因為人體推搡時,指關節承受的壓力遠超塑料拉伸極限。”
她猛地推出一掌。
保鮮膜完好無損。
她又試了三次,力度一次比一次大,甚至帶出風聲。保鮮膜始終沒裂。
“看,我沒破。”她眨眨眼,“但如果我是真的用力推人,至少得破一層。可視頻里,我的手明明‘用力’了,保鮮膜卻沒反應——說明,那個‘推’,是后期加的。”
彈幕開始動搖。
【等等,這邏輯好像有點道理……】
【但動作那么像,還能造假?】
沈知夏笑了笑,放大視頻幀。
“再看這片花瓣。”她圈出角落那抹暗紅,“它飄落的軌跡,有問題。”
她調出系統生成的空氣動力模擬圖。
“霧影玫瑰的花粉囊含微量氦氣,落地前會有0.3秒的輕微上浮。但視頻里,這片花瓣是直線墜落的,像被重物拉下去一樣。”
她抬頭,語氣輕快:“所以,它不是自然掉落的,是P進去的。”
彈幕安靜了一瞬。
隨即炸開。
【臥槽,連花都會飄假?】
【這都能發現?她是不是帶顯微鏡拍的?】
【趙曼辦公室今天剛收了這種花……細思極恐】
沈知夏關掉模擬圖,正要說話,余光忽然掃過鏡頭反光。
導播間外,李姐低頭站著,手機屏幕亮著,是一張訂單截圖。備注欄寫著:“林助理,每周三送,勿擾”。
她沒出聲,只把這句話記在心里。
直播結束三分鐘,林婉兒被叫來對質。
她坐在評審席旁,手里捧著一杯熱茶,眼圈微紅。
“我真的沒想害誰……”她聲音發顫,“我只是實話實說。”
沈知夏看著她,忽然問:“你這茶,是趙曼給你泡的吧?”
林婉兒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泡茶有個習慣。”沈知夏淡淡道,“先倒水,再放茶葉,最后加一勺蜂蜜。你杯底那圈沉淀,是蜂蜜沒化開。”
林婉兒下意識低頭。
就在這時,趙曼猛地站起來,指著沈知夏:“你少在這裝神弄鬼!一片花瓣就能證明什么?說不定是你自己帶進去的!”
沈知夏不答,只看向門口。
腳步聲響起。
李姐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疊打印紙。
她沒看任何人,徑直走到評審桌前,把紙拍在桌面上。
“這是春澗花集的采購記錄。”她說,“過去三個月,每周三,林婉兒的助理都會訂購一束霧影玫瑰,簽收人是趙曼辦公室的門衛。簽收時間,都在上午九點前后。”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趙曼:“而今天這束,簽收時間是九點十七分。視頻‘拍攝’時間是十點四十三分。花,是你放進死角的。”
林婉兒臉色變了:“我……我不知道這事!”
“你當然不知道。”李姐冷笑,“你只需要在‘被推倒’的時候,哭得夠慘就行。”
趙曼猛地抓起茶杯,作勢要摔。
可就在她揚手的瞬間,林婉兒突然打了個哆嗦,手一抖,整杯茶潑在了桌上的文件上。
熱水浸透紙張。
原本空白的背面,慢慢浮現出藍色字跡。
“第37輪:制造沖突,嫁禍沈知夏,引爆輿論。”
沈知夏走過去,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
“隱顯墨水。”她輕聲說,“遇熱顯色。你寫策劃書的時候,大概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打翻茶杯吧?”
趙曼死死盯著那張紙,嘴唇發白。
林婉兒看著那行字,整個人僵住。
“你……你早就計劃好了?”她聲音發抖,“那……那我摔倒那次,也是……”
“都是安排。”沈知夏看著她,“你只是恰好出現在那個時間,恰好被拍到,恰好成了‘受害者’。”
林婉兒猛地站起來,椅子被撞翻在地。
“我不信!我不信!”她尖叫,“我明明是來舉報她的!我明明……”
“你舉報我?”沈知夏打斷她,“那你為什么每次來后臺,都繞開監控?為什么每次出現,都剛好有霧影玫瑰在場?”
她從圍裙口袋里掏出那塊蒲公英手帕,輕輕展開。
帕角還沾著一點熒光液,在暗處微微發亮。
“你不知道吧?”她說,“這種花,花粉遇特定熒光劑,會發出淡藍光。我剛才擦地板時,順便采了點樣本。”
她把手帕靠近那張濕透的策劃書。
帕角的熒光與紙上浮現的字跡,顏色完全一致。
“所以,花是你放的,茶是你讓人泡的,連摔倒的時機,都是算好的。”沈知夏看著趙曼,“你毀了我的試劑瓶,以為證據就沒了。可你忘了,真正的證據,從來不在瓶子里。”
趙曼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你到底想怎么樣?”
沈知夏沒回答。
她只是低頭,看著那張濕透的紙。
茶漬還在蔓延,像一張慢慢睜開的眼睛。
紙上浮現出新的字跡,比剛才更深。
“執行人:林婉兒。報酬:資源傾斜三個月,曝光量提升百分之五十。”
林婉兒盯著那行字,突然抬手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水潑在紙上,更多字跡浮現。
“備用方案:若沈知夏反擊,由林婉兒出面哭訴,制造輿論反噬。”
她踉蹌后退,撞到墻邊。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只是演一場戲……”
沈知夏靜靜看著她,沒再說話。
李姐收起花店記錄,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傅臨推門進來。
他手里拿著一支紫外線筆,光束掃過那張濕透的紙。
紙面泛起微光。
除了已浮現的字,邊緣還有一行極細的小字,像是被人刻意壓在下面寫的。
“松木香為證,事成后交出B7倉鑰匙。”
沈知夏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
松木香。
她忽然想起,昨夜解酒湯表面浮起的那一縷氣息。
傅臨收起筆,看了她一眼。
她正要開口,李姐的手機響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只有一行字:
“花時紀店員說,上周有人用松木香精油換走了最后一株霧影玫瑰。”
沈知夏的手指輕輕掐進掌心。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那片花瓣,會出現在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