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的手機屏幕還亮著,那條關于松木香精油換花的消息像根細針,扎進沈知夏的神經末梢。她沒說話,只是把圍裙角塞進掌心,慢慢搓了搓。指尖殘留的熒光液已經干了,但那抹藍還在她腦子里飄著,像一片不肯沉底的花瓣。
她轉身走進廚房,鍋碗瓢盆都沒動,直接拉開系統商城。積分余額跳出來,她盯著看了兩秒,指尖一劃,選中那個標注“真話話筒·限時體驗”的小喇叭圖標。三十積分,夠她換三碗安神湯,但現在,她更需要一個能撬開嘴的工具。
“兌換。”
耳邊響起一聲極輕的“滴”,像有人在玻璃杯沿敲了下勺子。她摸了摸耳垂,那里多了一枚幾乎看不見的銀色小環,涼得像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
第二天下午三點,趙曼辦公室外,沈知夏端著一碗翡翠白玉羹站在門口。瓷碗溫熱,表面浮著一層薄薄的碧綠湯汁,幾粒豆腐丁像沉在春水里的玉珠。
助理想攔,她笑了笑:“就一分鐘,我親手做的,她說不定……能嘗出點別的味道。”
門開了。趙曼坐在辦公桌后,臉色比昨天灰了一度。她盯著那碗羹,沒接。
“你來干什么?”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動什么。
“道歉。”沈知夏把碗放在茶幾上,動作輕得像怕吵醒夢里的人,“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不是故意揭穿你的。我只是……不想再被當成靶子了。”
趙曼冷笑:“現在來和解?晚了。”
“不晚。”沈知夏坐下,指尖輕輕蹭過耳垂,激活了話筒,“這羹,是我媽教我的最后一道甜品。她說,人心要是涼了,就用點溫的湯水暖一暖。”
趙曼的手指動了動。
“你信不信,有些人,其實不想壞到底?”沈知夏聲音軟下來,“就像你泡茶,總愛先倒水,再放茶葉,最后加一勺蜂蜜。你說這是習慣,可我覺得,你在等什么人回來,對不對?”
趙曼猛地抬頭。
“你連這都知道?”
“我不光知道這個。”沈知夏輕輕吹了口氣,“我還知道,你保險柜的密碼,是你媽忌日吧?”
空氣凝了一瞬。
趙曼眼神晃了晃,下意識脫口而出:“是啊,0824,她走那天,我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像是被燙到,猛地閉嘴,瞪著沈知夏:“你……你套我話?”
沈知夏沒答,只把羹往前推了推:“趁熱喝吧,涼了就苦了。”
她起身離開,圍裙擦過茶幾邊緣,蒲公英手帕滑落,卡在木縫里,像一片被遺忘的葉子。
夜里十一點四十七分,整棟樓安靜得能聽見電梯鋼索滑動的聲音。沈知夏貼著走廊墻根走,運動鞋底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她手里攥著一張門禁卡——李姐今早“不小心”落在打印機旁的。
門開了一條縫,她閃身進去,反手鎖上。
保險柜在文件柜后面,銀灰色金屬面映著窗外微光。她輸入0824,指紋驗證通過,柜門“咔”地彈開。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份文件,標簽上寫著“程氏制藥·B類批號”。她抽出最上面一份,翻開。
紙頁邊緣有一塊陳舊的茶漬,形狀不規則,邊緣微微泛黃。她湊近聞了聞,一股混合著龍井清香與松木冷調的氣息鉆進鼻腔。
她立刻打開系統掃描。
【氣味匹配中……】
【匹配成功:松木香(濃度78%)+龍井(22%)】
【相似度93.6%——與目標人物傅臨隨身物品殘留氣味一致】
她瞳孔一縮,迅速掏出手機拍照。剛拍到第三張,屏幕反光一閃,她猛地抬頭——密碼面板的指示燈開始快速閃爍,紅色警報無聲亮起。
有人遠程觸發了反光監測。
她立刻關燈,退到檔案柜后,屏住呼吸。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口。
門鎖轉動。
程昱推門進來,穿著黑色風衣,臉上沒戴墨鏡。他徑直走向保險柜,手指在面板上一頓,發現被潑了液體。
他蹲下,用袖口擦了擦,嘀咕:“誰干的?”
沈知夏縮在柜后,心跳壓得極低。她看見他從內袋掏出一把銅鑰匙,刻著個“贖”字,試圖插進備用鎖孔。試了兩次沒成功,鑰匙滑脫,掉進柜底縫隙。
他沒察覺,繼續擺弄面板。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推車轱轆聲。保潔阿姨哼著小調,拖把桶哐當響著靠近。
沈知夏抓住機會,貓腰閃身,躲進消防栓后的窄縫。空間只夠她側身貼墻,呼吸都得控制節奏。
程昱聽見動靜,抬頭看向門口。
保潔阿姨推門進來,瞥了眼保險柜,皺眉:“怎么又壞了?”
她沒管程昱,自顧自擰濕抹布,開始擦茶幾。擦到邊緣時,手頓了頓。
“又是松木香。”她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當年程夫人也是這樣,一杯茶,毀了一切。”
程昱猛地回頭:“你說什么?”
阿姨搖搖頭,繼續擦:“沒什么,老毛病了,這柜子總沾茶漬,清不干凈。”
程昱盯著她,眼神陰沉:“你在這干了多久?”
“八年了。”她把抹布扔進桶里,“從您媽還在的時候。”
程昱沒再問,蹲回保險柜前,手指在縫隙里摸索,卻沒找到那把鑰匙。
沈知夏屏息,借消防栓玻璃的反光看他的嘴型。系統提示音在腦內響起:【唇語識別已啟動,消耗積分10】。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壓得極低。
“……終于找到了……母親藏在趙曼這里的方子……只要復刻出來,就能控制所有人。”
她指尖發冷。
方子?控制?
她想起那批號文件上的茶漬,想起傅臨折扇里的松木香,想起母親病例上同樣的氣味標記。這些碎片在腦子里打轉,卻拼不出完整畫面。
程昱試了幾次打不開柜子,終于放棄。他站起身,臨走前回頭看了眼茶幾,忽然問:“你剛才說,我母親……是怎么用茶的?”
保潔阿姨擰干拖把,頭也不抬:“她泡茶從不用茶包,都是自己配的料。松木香、龍井、還有一點……說不上來的苦味。她說,那是‘記憶的味道’。”
程昱眼神一顫。
“她還留了東西嗎?”他聲音輕得像在做夢。
“早被清走了。”阿姨嘆了口氣,“只聽說,有個方子,她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人保管。后來那人走了,方子也就沒了。”
程昱站在原地,許久沒動。
沈知夏貼在墻后,聽見他呼吸變重,又慢慢平復。他轉身離開時,腳步比來時沉。
門關上后,保潔阿姨繼續拖地。拖到茶幾下緣,她彎腰,從縫隙里撿起一塊手帕。
淺藍色底,繡著蒲公英。
她捏在手里看了會兒,沒扔進垃圾桶,反而輕輕折好,塞進圍裙口袋。低頭時,胸前那枚舊胸針晃了晃,金屬花瓣已經發黑,但輪廓仍清晰可辨。
沈知夏從消防栓后出來,沒急著走。她走到茶幾邊,蹲下,手指撫過剛才手帕掉落的位置。
那里還留著一點纖維,沾著淡淡的松木香。
她掏出手機,翻到剛才拍的照片。批號文件的茶漬在屏幕里清晰可見。她放大邊緣,忽然發現,在茶漬最深處,有一道極細的折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壓過。
她調出系統,啟動“紋理還原”功能。
圖像逐漸清晰。
折痕兩側,浮現出兩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
左邊是手寫體:“松木香為引,七分火候,三分情。”
右邊是打印體:“適用人群:味覺受損者。效果:短暫恢復感知。”
她盯著那行字,呼吸停了一瞬。
這時,手機震動。
一條新消息。
李姐發來的截圖,是一張倉庫簽收單的局部。批號與文件一致,收貨人欄寫著:傅臨。
簽收時間:三年前。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系統突然彈出提示:
【檢測到高濃度松木香殘留】
【來源:當前環境】
【建議:比對歷史記錄】
她立刻調出母親病例的氣味標記記錄。
兩行數據并列:
母親病房茶杯殘留:松木香78%+龍井22%
保險柜文件茶漬:松木香78%+龍井22%
完全一致。
她緩緩合上手機,指尖抵住眉心。
同一種茶,出現在母親的病房,出現在程夫人的方子里,出現在傅臨的折扇上,出現在趙曼的保險柜中。
她們之間,到底隔著多少層看不見的線?
她轉身準備離開,手剛碰到門把,忽然聽見外面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不是程昱。
是保潔阿姨。
門開了一條縫,她探頭看了看,確認沒人,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那塊蒲公英手帕,輕輕放在茶幾上,正正好好,壓在剛才掉落的位置。
她沒走,反而從圍裙里取出一支老式鋼筆,翻開隨身帶的筆記本,寫下一串數字。
沈知夏屏住呼吸。
那串數字,和保險柜密碼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