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袋里的藥片在掌心硌了一下，沈知夏把它往口袋深處按了按。窗外風停了，保溫桶夾層里那粒桂花不再晃動，像被時間凍住。她低頭看了眼圍裙，洗得發白的布面上，蒲公英繡線泛著微光。

導演組的通知十分鐘前發來——那口鍋，要重新用。

“節目組認為，鍋具無質量問題，不影響后續使用。”助理念完，小心翼翼抬眼，“你要不要換個別的？”

沈知夏笑了笑：“就它了。”

助理愣住：“可彈幕都在說……這鍋不吉利。”

“那就讓它吉利一次。”她解開圍裙，換上新的，“我申請直播，做一道‘重生’。”

后臺廚房，鑄鐵鍋靜靜躺在料理臺上，黑沉沉的，像塊被燒透又冷卻的石頭。她走過去，指尖輕觸鍋底，那處程氏徽記微微凸起，邊緣有些許毛刺。系統震動了一下，無聲提示浮現在意識里：【檢測到非食用級油墨涂層，成分含紫外線顯影劑】。

她沒動聲色，反手抽出一塊干凈毛巾，慢條斯理地擦起來。

“知夏姐，五分鐘準備！”工作人員探頭。

她點頭，從系統商城調出道具欄。星愿積分剛夠兌換一瓶「視覺特效油」，是前天為編舞老師熬了通宵安神湯換來的。這玩意兒不能吃，但能讓熱油在空中定型三秒——系統標注寫著：“觀賞性滿分，實用性為零”。

正合適。

直播開始前兩分鐘，她把特效油倒進小瓷碟，藏在灶臺邊緣。鏡頭掃過時，她正低頭系圍裙帶子，動作乖巧得像個剛上崗的實習生。

“大家好呀。”她對著鏡頭眨眨眼，“今天這道菜，叫‘破繭’。”

彈幕瞬間炸開。

【破繭？破個鬼！這鍋都快成兇器了！】

【上一個用這鍋的人差點翻車，知夏是不是被逼的？】

【導演組真敢用，不怕出事？】

沈知夏裝作沒看見，點燃灶火。火焰舔上鍋底，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她倒入冷油，等油溫升至七成，手腕一抖，特效油滑入鍋中。

熱油翻滾，泛起金紅漣漪。

她抄起長勺，猛地一揚。

滾油沖天而起，直撲鏡頭。觀眾驚叫出聲的瞬間，油滴在半空驟然凝滯，拉長、延展，竟化作一朵半透明的蒲公英，絨毛纖毫畢現，隨氣流緩緩飄散。

直播間靜了一秒。

隨即彈幕瘋漲。

【臥槽？？？】

【這是特效還是真功夫？？】

【蒲公英！是她的標志！她用鍋在畫畫！】

【誰還敢說這鍋不吉利？它現在是藝術品！】

沈知夏收回勺子，嘴角微揚：“油要熱，心要穩，火候到了，灰也能開出花。”

她沒提鍋，也沒解釋。但彈幕風向已轉，從質疑變成驚嘆，甚至有人刷起“求同款鑄鐵鍋”。

評委入場時，傅臨走在最后。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西裝，袖口露出一截向日葵袖扣。路過灶臺時，他腳步微頓，目光落在空中尚未消散的油痕上。那蒲公英形態已散，可空氣中仍浮著一絲極淡的甜香。

他左手無意識摩挲了下折扇，沒說話，徑直入座。

“請開始你的展示。”主評委說。

沈知夏點頭，開始炒制主料。刀工利落，火候精準，每一步都像在演一場精心編排的戲。鍋鏟翻動間，她故意讓鍋底徽記多次朝向鏡頭。

“這道菜的核心，是重生。”她邊操作邊說，“舊的東西未必該扔，只要火夠旺，銹也能煉成光。”

趙曼坐在評審席側后方，手指緊緊捏著減壓球。她剛才試圖遠程關閉紫外線檢測設備，可信號被莫名攔截。此刻她盯著屏幕，眼底發紅。

沈知夏盛菜入盤，退后一步：“請評審。”

傅臨起身，走向灶臺。他沒拿評分表，而是從內袋取出一支細長的紫外線筆。

“可以讓我檢查下鍋具嗎？”

沈知夏點頭，雙手將鍋遞出。指尖劃過鍋底徽記時，她輕聲說：“這圖案，擦不掉。”

傅臨一頓，抬眼看她。

她笑得無辜：“我試過了。”

他沒再問，打開紫外線筆，光束掃過鍋底。

原本清晰的程氏家徽在紫光下漸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四道銀灰色的字跡——“趙曼專用”。

全場嘩然。

“這……這是什么意思？”主評委猛地站起。

“意思是，這口鍋，從一開始就是為她準備的。”傅臨聲音冷，“不是隨機分配，也不是公用廚具。它是私人標記品，且使用了特殊顯影油墨。”

鏡頭立刻對準鍋底。高清畫質下，“趙曼專用”四字清晰無比。

彈幕炸了。

【趙曼？副總監？她和這鍋什么關系？】

【這是栽贓？還是認領？】

【等等，這鍋不是比賽用的嗎？她專用？那之前別人用會不會出問題？】

沈知夏已經取來菜刀，刀尖輕輕刮下一點涂層，落入隨身攜帶的試劑瓶。粉末與溶液接觸瞬間，泛起微弱熒光。

“這是非食用級工業油墨。”她舉起瓶子，“長期接觸高溫，會釋放有害物質。若用來烹飪，毒素會滲入食物。”

趙曼猛地站起：“你胡說！那鍋我根本沒碰過！”

“你不需要碰。”沈知夏看著她，“你只需要讓人把它安排進來，再讓別人用它出丑。只要我翻車，輿論就會歸咎于‘鍋不行’。可你忘了——”她頓了頓，“鍋不會說謊，但標記會。”

傅臨將紫外線筆收回口袋，目光掃過趙曼：“你遠程操作過設備，試圖干擾檢測。信號源來自你辦公區終端。”

趙曼臉色驟白。

“我沒有——”

“有。”沈知夏打斷她，“你有動機，有行動，還有物證。”她晃了晃試劑瓶，“這油墨，和你辦公室打印機用的顯影劑成分一致。我昨天順手采了點空氣樣本。”

趙曼嘴唇發抖，減壓球被捏得變形。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沈知夏沒回答。她低頭看著試劑瓶，熒光仍在閃爍，像一簇不肯熄滅的小火。

傅臨忽然開口：“你母親住院時，藥房簽收單上的‘趙’字，也是這種油墨。”

空氣驟然凝固。

趙曼的呼吸停了一瞬。

沈知夏緩緩抬頭，目光平靜：“三年前，B7倉的消炎藥，批號YL07，生產日期7月23日。那批藥本不該用于神經類病癥，卻出現在我母親的處方里。”

她往前一步：“簽收人姓趙。指紋不是你，可筆跡是你。”

趙曼后退半步，撞上椅子。

“你……你查我？”

“我不是查你。”沈知夏聲音很輕，“我是查那瓶差點讓我媽醒不來的藥。”

彈幕瘋狂滾動，可沒人再質疑鍋的問題。

傅臨站在一旁，袖口松木香若有若無。他看著沈知夏，忽然道：“你早就知道這鍋有問題。”

“嗯。”她點頭，“從他們讓我用它的那一刻起。”

“可你還是用了。”

“因為我不想躲。”她轉身，將試劑瓶放在評審桌上，“證據在這，不是詛咒，是真相。”

趙曼盯著那瓶子，突然笑了，笑聲干澀：“你以為這就完了？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你做過什么。”沈知夏打斷她，“我也知道你為什么做。”

她解下圍裙，輕輕疊好，放在鍋邊。

“但這口鍋，不會再背黑鍋了。”

傅臨看著她，忽然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張卡片，遞向導演組：“我申請，這口鍋作為物證封存。”

導演組遲疑點頭。

工作人員上前準備收鍋時，紫外線筆突然閃爍兩下，隨即熄滅。

傅臨皺眉，低頭查看。

沈知夏正要開口，趙曼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杯，朝試劑瓶砸去。

玻璃碎裂聲中，液體潑灑一地。

沈知夏不動，只看著那攤熒光緩緩滲入地板縫隙。

傅臨蹲下身，指尖蘸了點殘留液，輕輕一抹——地板上，竟浮現出一行極細的數字：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