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桶夾層里的蒲公英種子還在輕輕顫動，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風推著。沈知夏站在玄關鏡前，指尖輕輕撫過圍裙上的繡線，那根松散的線頭被她咬斷，塞進口袋。手機屏幕還亮著，林婉兒的語音條停在最后一秒，哽咽的尾音像一根細線，纏在耳膜上。

“知夏，我錯了……明天米其林三星‘松澗’有特供鵝肝，我只請你。”

她沒回消息，只是把系統調了出來，默念：“檢測情緒真實性。”

微光一閃，提示浮現：【目標情緒波動異常，悲傷值低于20%，警惕偽裝】。

她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回應系統，也像是確認自己的判斷。

這頓飯，不能不去。

第二天中午，松澗餐廳的包廂里，林婉兒穿了一條奶油白的連衣裙，頭發挽成松松的發髻，笑得像朵剛澆過水的茉莉花。

“知夏，我知道之前的事讓你受委屈了。”她眼眶微紅，聲音軟得能掐出汁來，“我一直想道歉，可你總躲著我。”

沈知夏低頭攪了攪茶，沒接話。

服務員端上銀盤，鵝肝泛著油光，切面平整得像鏡面。

她掃了一眼，系統立刻彈出警告：【檢測到神經抑制劑殘留，長期攝入可致情緒失控】。

她抬眼看向林婉兒，對方正殷切地盯著她，眼神亮得不自然。

“這可是主廚特供，全城就這一份。”林婉兒夾起一小塊，放進她碗里，“你先嘗嘗？”

沈知夏笑了笑，放下筷子：“我想學做法，能讓我試試切嗎？”

林婉兒一愣，隨即點頭：“當然可以。”

她接過刀，指尖輕輕壓住鵝肝邊緣，薄片落下時，她用試味勺悄悄刮下一小片，混進隨身攜帶的桂花蜜里。淺嘗一口，舌尖微麻，三秒后消散。

系統提示：【毒性可控，攝入量低于致效閾值】。

她松了口氣，把剩下的鵝肝推到一旁，轉頭對服務員說：“能借個三明治面包嗎？我想做個回禮小點。”

林婉兒臉上的笑僵了半秒：“啊？你還做點心？”

“一點點。”沈知夏眨眨眼，“我最近在研究抗敏配方，正好試試效果。”

她從系統商城兌換了“抗敏蛋黃醬”，夾進鵝肝，兩片面包一合，遞過去：“給，回禮。”

林婉兒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你真貼心。”她咬了一口，咀嚼兩下，笑容重新浮現，“味道……還不錯。”

沈知夏安靜地喝著茶，目光落在她手上。

三分鐘。

林婉兒的表情開始扭曲，手指猛地掐住喉嚨，臉色發青，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帶倒，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她捂著嘴沖向垃圾桶，彎腰嘔吐。

沈知夏立刻后退兩步，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我只是用了餐廳的鵝肝……怎么了？”

包廂門被推開，傅臨端著一杯水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地上的嘔吐物，蹲下身。

他沒戴手套，只是用折扇輕輕撥開殘渣，瞳孔微縮——一粒未消化的藍色藥片混在其中。

他迅速展開扇骨，擋在鏡頭前，扇柄一挑，藥片滑入袖中。

“餐廳的鵝肝有問題。”他站起身，語氣平靜，“建議暫停林小姐的參賽資格。”

林婉兒還在干嘔，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聽見這話猛地抬頭：“不是我！是她做的三明治！”

“我用的食材，是你提供的鵝肝。”沈知夏攤手，“而且，我加了抗敏劑。”

“你胡說！那玩意兒根本沒用！”

“那它為什么只讓你吐？”沈知夏歪頭，“是不是你本來就在吃什么東西，不能混著神經類藥物？”

林婉兒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傅臨合上折扇，金屬扇骨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沈知夏瞥見扇骨內側，刻著一個極小的圖案——像是一臺微型滅火器。

她心頭一跳，想起昨夜那條匿名消息：“茶漬不是咖啡，冷泡三分鐘，顏色最像血。”

而此刻，傅臨的袖口，正飄著一縷極淡的松木香。

晚上十點，廚房的燈還亮著。

沈知夏熬著一鍋解酒湯，底料是冷泡茶，茶葉是傅臨常喝的那種，深褐色，杯底會留下環形漬跡。

她沒開直播，也沒叫人，只是慢火煨著，砂鍋咕嘟咕嘟響。

門被輕輕推開，傅臨站在門口，西裝未脫，松木香隨著夜風卷進來。

他沒說話，只是走到灶臺邊，盯著那口砂鍋。

“你早就知道那鵝肝有問題。”他開口，聲音低得像砂鍋里的氣泡。

“我只是想確認。”她攪了攪湯，“沒想到她自己在吃藥。”

“藍色藥片，是情緒穩定劑。”他頓了頓，“長期服用的人，一旦攝入神經抑制劑，會有強烈排斥反應。”

“所以她吐得那么徹底。”

“她不是第一個。”

沈知夏抬頭看他：“你是說，還有人被喂過同樣的東西？”

傅臨沒回答。他從袖中取出那粒藥片，放在灶臺邊緣。

“節目組要證據。”

“你不交？”

“交了，就沒人再敢動。”

她笑了：“所以你留著，當誘餌？”

“當鑰匙。”他指尖輕點藥片，“有人用它控制別人，也有人用它暴露自己。”

沈知夏沒再問。她盛了一碗湯，遞過去。

傅臨接過，沒喝，只是看著湯面浮起的一縷香氣。

那味道，和冷泡茶混合后，竟透出一絲極淡的松木香。

他抬眼，目光沉沉：“你母親，是不是也喝這種茶？”

沈知夏的手頓在碗沿。

“你怎么知道我母親？”

“B7倉的入庫單，簽收人是趙。”他聲音很輕，“但指紋，是另一個人的。”

“你查過？”

“我不查，只嘗。”他低頭，舌尖輕碰湯面，“這味道，和三年前一場火災里的焦味，差了一點甜。”

沈知夏盯著他，沒說話。

傅臨把藥片推進湯里，藥片沉下去，沒入褐色液體。

“有些人，吃的是毒。”他放下碗，轉身走向門口，“吐的是罪。”

門關上后，她走到灶臺前，撈起那粒藥片。

它已經被湯浸透，表面浮著一層油膜。

她取出噴霧，輕輕一噴，藥片表面漸漸顯出幾道細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壓過，形成了一串模糊的數字：0723。

她翻出手機，打開母親病例的掃描件。

用藥批號：YL07。

生產日期：7月23日。

她把藥片放回湯里，重新蓋上砂鍋蓋。

火還在燒，湯還在滾。

窗外，夜風卷起保溫桶夾層里的蒲公英種子，那一粒桂花，不知何時已滑落，卡在密封袋的褶皺里，像一顆凝固的琥珀。

她低頭看圍裙口袋，那根被咬斷的繡線，還沾著一點蛋黃醬，和松木香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