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刺得林默鼻腔發癢。他盯著產房門口那盞跳動的紅燈，耳邊回響著小樹妻子撕心裂肺的喊聲。溫雅去樓下買咖啡已經二十分鐘了，林星則靠在椅子上睡著了，校服領口還別著天文社的徽章。

“爸...“小樹突然抓住林默的手，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醫生說胎心不穩，可能要剖腹...“

林默正想安慰兒子，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從胸口炸開。他眼前發黑，呼吸困難，像是有人在他胸腔里塞了塊燒紅的鐵。耳邊小樹的呼喊變得遙遠，最后映入眼簾的是林星驚恐的臉——少年眼里的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轉著。

“輕度心肌缺血，不算嚴重。“醫生摘下聽診器，“但您這個年紀，最好做個全面檢查。“

林默躺在急診病床上，胸口貼著電極片。透過簾子縫隙，他看見溫雅正和小樹說話，后者穿著無菌服，顯然是要進產房陪產。

“爸！“林星沖進急診室，手里舉著手機，“姐剛生了！是個男孩，六斤七兩！“少年興奮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說...說孩子很健康...“

林默想坐起來，卻被心電監護儀的線纜絆住。林星連忙扶住他，少年手掌的溫度透過病號服傳來，莫名讓林默想起林星剛學會走路時，那雙總是抓住他食指的小手。

“您別亂動啊。“護士進來調整點滴，“雖然只是觀察，但...“

“我當爺爺了。“林默突然說，聲音沙啞得自己都陌生。

林星愣了愣，突然笑出聲：“對啊，您現在升級了！“他幫林默掖好被角，“小樹哥讓我問您，能不能按您說的，給孩子取名林辰？“

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病床上，形成一道道光柵。林默想起昨天在蘇晚日記里看到的那句話：“無論像誰，我都希望這孩子有一雙能看見星星的眼睛。“

“當然好。“他輕聲說。

溫雅匆匆趕來時，林默已經睡著了。她輕輕撫摸丈夫花白的鬢角，對林星比了個“噓“的手勢。少年點點頭，躡手躡腳地退出簾子，卻在門口撞見抱著嬰兒的小樹。

“要看小侄子嗎？“小樹眼睛紅紅的，但笑容燦爛，“他剛才睜眼了，瞳孔是淺褐色的，像有星光一樣。“

林星小心翼翼地接過襁褓。新生兒皺巴巴的小臉突然轉向他，眼睛在陽光下確實泛著奇異的光澤。更神奇的是，當林星不自覺地哼起《星光》的旋律時，嬰兒居然停止了哭鬧。

“他喜歡你的聲音。“小樹驚奇地說。

林星把手指伸向嬰兒掌心，被緊緊攥住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溫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少年突然理解了父親為什么總愛摸他的頭——原來血緣的羈絆，比星光還要奇妙。

“舅舅帶你去看星星好不好？“林星輕聲對嬰兒說，“比地球上的漂亮多了。“

林默出院時，醫生開了長長一串注意事項：低鹽飲食、適量運動、定期復查...溫雅認真記在手機備忘錄里，林星則搶過藥袋自己拎著。

“我沒事。“林默想拿回袋子，“就是熬夜加上...“

“閉嘴聽醫囑。“溫雅難得強硬，“從今天起，你每天步行不超過八千步，咖啡限量一杯，晚上十點前...“

她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是藝術中心策展部：“館長，網紅露娜帶團隊來拍視頻了，非要進《星空》展區...“

林默剛要說話，溫雅一把搶過手機：“今天閉館整頓，所有人清場。“她掛斷電話，瞪了丈夫一眼，“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活著看到林辰上大學。“

回家路上，林星一直沉默。直到路過藝術中心，看見工作人員正在勸離那群打扮時髦的年輕人，少年才突然開口：“爸，你還記得我五歲時問過你，為什么星星會發光嗎？“

林默搖搖頭。他記得太多林星的為什么，卻唯獨忘了這個。

“你說，星星發光是因為它們記得自己曾是太陽。“林星望著車窗外的藝術中心，“現在我覺得...人也是這樣的。“

溫雅從后視鏡里看了兒子一眼。少年抱著醫院送的康乃馨，花瓣上的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是無數微型的星辰。

林辰的滿月宴在小樹家舉行。林默抱著孫子坐在角落，嬰兒柔軟的身體讓他不敢用力。小蕓笑著說“爸您放松點“，但他依然僵硬得像捧著易碎品。

“給我抱抱。“溫雅接過孩子，熟練地拍著襁褓，“你看，這樣托住脖子...“

林默注視著妻子低垂的睫毛，想起她第一次抱林星時的情景。那時嬰兒體內的星光曾讓溫雅手腕的疤痕劇烈發光，而現在她抱著親孫子，手腕上的星圖卻平靜如常。

“想什么呢？“溫雅用肩膀碰碰他。

“想你抱林星的第一天。“林默輕聲說，“那時候你緊張得手都在抖。“

溫雅笑了，眼角的紋路像綻放的星光：“現在輪到你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林星才匆匆趕到，校服上沾著顏料。“抱歉！美術課拖堂了！“他湊過來逗弄嬰兒，“哇，他眼睛真的會發光誒！“

林辰似乎認出了這個聲音，小手朝林星方向抓撓。少年接過孩子，哼起那首《星光》，嬰兒立刻安靜下來，淺褐色的瞳孔在陽光下確實閃爍著星芒。

“這孩子將來肯定喜歡天文。“小樹驕傲地說，遞給林星一塊蛋糕，“對了，你大學志愿考慮得怎么樣了？“

林星的笑容僵了一瞬：“還在想...“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嬰兒，“可能學特殊教育？或者藝術治療？“

林默心頭一緊。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林星就再沒提過國際藝術學校的事，但他以為兒子至少會報考美術學院。

“林星，“他放下酒杯，“如果你是因為...“

“不是因為你，爸。“少年打斷他，聲音卻很柔和，“是我自己發現...比起當星星，我更喜歡幫別人發光。“

滿月宴結束后，林默獨自在陽臺抽煙——醫生明明禁止了，但他今天特別想破戒。溫雅走過來，沒收了打火機，卻留下那根未點燃的煙。

“在想林星的事？“

林默摩挲著煙卷：“我是不是...耽誤他了？“

“你給了他最寶貴的東西。“溫雅望向客廳——林星正教小樹怎么拍嗝，動作意外地專業，“平凡的選擇權。“

夜深了，林默躺在床上卻睡不著。胸口偶爾傳來的悶痛提醒著他不再年輕的事實。手機亮起，是林星發來的消息：“爸，看窗外。“

林默拉開窗簾。藝術中心方向的天臺上，幾束綠色激光正劃破夜空，組成旋轉的星云圖案。手機又震動起來：“天文社的同學們說，這是送給新成員林辰的禮物。PS：我們沒用《星空》展區，就在天臺。“

星光透過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搖曳的光斑。林默想起醫生說的“輕度心肌缺血“，想起小樹妻子生產時的尖叫，想起林辰抓住他手指時的溫度。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頑強，就像...

就像星光，穿越億萬光年，依然能照亮某個夜晚的窗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