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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戰術筆記傳軍中

槍栓拉動的金屬聲還在耳中回蕩,鐵柱沒松手,也沒起身。他靠著土墻,左手緩緩從槍管上移開,伸向墻角那疊粗紙和炭筆。紙是草紙,邊緣毛糙,炭筆短得只剩一寸,但他沒換,直接用右手殘指夾住,左手壓住紙角。

他閉了下眼。

紫金山下那條巷子又浮上來——斷墻塌了一半,磚縫里卡著半截刺刀,血順著墻根流進排水溝。一個孩子趴在尸堆里,后腦勺開了花,手里還攥著半塊燒餅。他記得自己踩過那灘血,滑了一下,跪在尸體上,聽見背后槍聲逼近。他翻進塌屋,把刺刀從磚縫里拔出來,反手捅進追兵喉嚨。那人倒下去時,嘴里還在冒泡,眼睛瞪著他,像在問:為什么?

他睜眼,炭筆落下。

第一條:冷槍襲擾擾敵作息。他寫得慢,每一筆都像在刻。殘指使不上力,炭條斷了兩次,他撿起來接著寫。

第二條:殘壘拼掩體延防線。他想起教堂后墻,他們用死馬和家具堆成屏障,日軍炮擊時,馬肚炸開,腸子掛在鐵絲網上晃。可那堵墻撐了六個小時。

第三條:火攻制造混亂。他停住,筆尖懸著。火光映著慰安所的門牌,女人的尖叫從二樓窗口傳出來,接著是笑聲,日本兵舉著火把往屋里扔。他帶著三個人沖進去,背出兩個還能喘氣的,剩下的人……他沒再寫,只在后面畫了個圈,又劃掉。

第四條:情報藏于日常物。他寫“門框刻痕記巡邏班次,灶灰下埋紙條,晾衣繩松緊報敵情”。這是林秀英教他的。她最后一次遞情報,是把字寫在半塊肥皂上,塞進洗衣婦的籃子。那晚她被抓住,燒死在操場。

第五條:不殺平民只獵敵兵。他咬牙寫下這句。南京城里,有人見穿軍裝的就砍,結果誤殺潰兵,反被日軍趁亂屠村。他親眼看見一個漢子抱著兒子尸體哭,下一秒被自己人砍了頭——只因他穿了件繳獲的日軍大衣。

第六條:夜襲斷補給。他想起馬壩港的火船。那不是靈光一閃,是南京巷戰的延續。當時他們燒過一輛運糧車,火光照亮整條街,日軍亂成一團,百姓趁機從地窖爬出來逃命。

第七條:以尸為障掩行蹤。他筆頓了頓。這不是他想的,是老趙教的。雪地里,尸體不能埋,就擺成陣型,讓敵軍誤判兵力。他說:“死人也能打仗。”

第八條:聲東擊西調敵。他寫“敲鑼引哨,放狗擾營,假尸誘炮”。這招在紫金山用過,他們用破棉被裹石頭扔下山,日軍以為沖鋒,打光一匣子彈。

第九條:地窖藏民通暗道。他想起那個小學教師,帶著三十多個孩子躲在地下室,靠雨水和老鼠活了八天。他救出他們時,最小的孩子已經啃掉了自己手指上的皮。

第十條:血書立誓聚人心。他沒寫具體內容,只在后面加了一句:“凡簽血名者,不退。”

他寫完最后一個字,手抖得厲害。額頭冷汗滴在紙上,把“聚人心”三個字暈開。他沒擦,左手翻過紙頁,寫下標題:《巷戰十策》。

門外有人進來,腳步輕,是那個常送飯的少年。他看見鐵柱面前的紙,愣了一下:“這是……?”

“拿去。”鐵柱說,“給政委。”

少年伸手要接,鐵柱卻沒松手。他盯著那頁紙,聲音低:“這不是戰術。這是活下來的法子。”

少年點頭,接過紙,跑了出去。

鐵柱靠回墻邊,喘了口氣。燒還在,背上傷口滲血,可他覺得輕了些。他知道,這十頁紙會被人傳閱,會被人爭論,會被人記住。

他沒料到的是,爭論來得這么快。

第二天下午,一個年輕參謀來了,三十歲不到,戴眼鏡,軍裝扣得整齊。他手里拿著那份《巷戰十策》,眉頭皺著。

“陳副隊長,”他說,“你這戰術……太激進了。”

鐵柱沒抬頭,正用炭筆在另一張紙上畫巷道剖面圖。

“什么叫激進?”參謀翻著紙,“‘以尸為障’?‘火攻亂民’?你這是把戰場變成地獄。”

鐵柱停下筆。

“你在南京待過嗎?”他問。

“沒有。”

“那你見過六萬人被殺嗎?”

參謀一怔。

“我在下關碼頭,看見尸體堆成山,江水是紅的。”鐵柱抬起右手,殘指上纏著發帶,“我妹妹死在雪地里,被人踩著頭,笑。你告訴我,怎么不激進?”

參謀張了張嘴,沒說話。

“你說‘不具普適性’?”鐵柱聲音不高,卻像錘子砸在石頭上,“我告訴你,馬壩港的火船戰術,就來自第三條。你嫌它慘烈?可它燒了三艘運輸船,斷了日軍三個月補給。”

參謀低頭看紙,手指在“火攻制造混亂”那一行來回滑動。

“你……你早寫了出處?”他問。

“寫了。”鐵柱說,“我不是逞勇,是把命換來的經驗,一條條擺出來。你要覺得不對,可以改。但別跟我說,這法子不人道。”

參謀沉默很久,終于點頭:“我會上報。”

他走后,鐵柱把剩下的草紙收好,炭筆掰成兩截,塞進衣袋。他知道,這份筆記不會只傳到政委手里。

果然,三天后,他聽見外面有聲音。

“黑山支隊出了一本血書戰術,十條命換來的,條條見血。”

是戰士在念。他掀開草簾,看見幾個識字的戰士圍在一起,一人讀,幾人聽。讀的是《巷戰十策》第九條:地窖藏民通暗道。

“……凡藏民之地,必設雙出口,一明一暗。明口可棄,暗口必保。”

鐵柱沒出聲,退回屋里。

又過兩日,油印本出來了。紙是劣質的,字跡模糊,但每一條都印著。可數量太少,一個中隊才分到一份。

他叫來幾個識字的戰士:“你們背下來。”

“背?”

“對。一字不差。背熟了,去各班講。”

有人皺眉:“萬一記錯呢?”

“那就多背。”鐵柱說,“我能在南京巷子里活下來,你們就能把這十策記進骨頭里。”

當晚,各中隊開始組織背誦。有人記不住,就抄在煙盒紙上,貼在槍托內側;有人把每條編成口訣,夜里睡不著就默念。

第五天,鐵柱聽見一個新兵在念:“冷槍擾敵,殘壘擋炮,火攻亂營,藏情于物……”

他站在門口,沒動。

第七天,皖南軍部傳來消息:《巷戰十策》被列為敵后作戰參考教材,各支隊組織學習。

他沒說什么,只是摘下頭上的護士帽,輕輕放進木盒。帽檐上那道焦痕還在,是他從火場搶出來的。他沒再戴,只把發帶重新纏上殘指,打了個死結。

他知道,這十策會被人用,也會被人改。有人會覺得太狠,有人會覺得太險。可他知道,只要有一支部隊用它救下一條命,這份血寫的法子,就沒白寫。

第十天,一個戰士來找他,是背下全文的七人之一。

“陳副隊長,”他說,“我們中隊都背熟了。明天戰前動員,我要講第一條。”

鐵柱點頭:“講。”

“可……要是敵人也學呢?”

鐵柱看著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向自己左眉骨的疤。

“他們可以學。”他說,“但他們學不會——”

他頓住。

屋外傳來腳步聲,一隊戰士正列隊出發。領頭的戰士手里拿著一份油印紙,邊走邊念:“第一條:冷槍襲擾擾敵作息。夜間三至五發,打燈、打哨、打馬——”

鐵柱沒再聽下去。

他轉身進屋,從墻角拿起槍,用左手一寸寸擦槍管。槍膛里還有江水的銹味,他拿布條塞進去,來回拉動。

咔。

子彈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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