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順流漂至蕪湖岸
- 鐵血從無名小子開始
- 無名小子新手上路
- 2325字
- 2025-08-26 12:04:09
江水裹著他的身體,緩緩滑入一片淺灘。蘆葦叢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枯黃的莖稈交錯成網,勾住了他右臂的殘袖。浮木與殘筏卡在淤泥間,將他從主流中截下。他的臉浸在水中,嘴唇泛青,眼皮下眼球微動,右手仍蜷著,指節緊扣懷表,表鏈深陷皮肉,血絲早已被江水沖淡。
岸上,一個老漁民蹲在泥埂邊撒網,身后跟著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忽然抬眼,看見水里有東西在動。不是魚,也不是漂木。那影子一沉一浮,軍裝殘片在晨光里泛著暗灰。
“爹,那邊……有人?!鄙倌曛钢?。
老漁民瞇眼看了片刻,咬了咬牙:“別管,死的活的都沾禍。”
“可他還在動!”
“動也是鬼子探子?!崩蠞O民扯起網,網眼掛著水珠,沉甸甸的。
少年沒應聲,卻已脫了鞋襪,踩進泥水里。他瘦小,走得慢,每一步都陷進淤泥??拷?,他伸手去探那人鼻息,指尖觸到一絲微弱的熱氣。他猛地回頭:“他還活著!”
老漁民罵了一聲,終究還是蹚了過去。父子倆合力將鐵柱拖上岸。他的身體僵冷,衣褲破爛,胸前的布料被撕去一塊,只留下“黑山支隊”臂章的一角縫線。少年翻他衣袋,摸出個密封的玻璃瓶,瓶身濕滑,刻著四個字——“黑山支隊”。
“這字……我見過?!鄙倌甑吐曊f。
“哪兒見的?”
“去年逃難時,有個傷兵說,黑山支隊在遼北打過鬼子,全隊戰死,就剩一個團長下落不明。”
老漁民接過瓶子,用力擰開。里面是塊布片,血跡干涸成黑褐色,寫著八個字:“我輩不死,中華不亡!”布片下壓著幾張紙,字跡潦草,反復出現“毒氣”“實驗”“蕪湖以北”等詞。
“這是……軍情?”老漁民聲音發緊。
“肯定是!不然誰拿命換來?”
“可送去哪兒?聯絡點早撤了?!?
“不,前天我見江口有船掛紅旗,夜里靠岸,有人接頭。”
老漁民盯著兒子,半晌沒說話。他低頭看鐵柱的臉,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疤,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他伸手探他后頸,忽覺指尖碰到了什么——一截發帶,褪色的紅,纏在衣領內側。
“這人……背了太多東西。”他喃喃。
少年已將血書重新封入瓶中,塞進懷里:“他活著,我們就得送。”
老漁民沒再攔。
他們把鐵柱抬進茅屋。屋內低矮,火塘邊鋪著干草。少年用熱水浸濕布巾,一遍遍擦他臉上的泥污。老漁民割開他褲管,發現左腿有舊傷裂開,血水混著江泥滲出。他取來草藥,搗碎敷上,又用布條扎緊。
三日過去,鐵柱始終未醒。夜里他常抽搐,喉嚨里發出低吼,像是在夢里拼殺。少年守在旁,聽見他反復念一個名字:“小石頭……回家……”
第四日清晨,陽光透過茅草縫隙照進來,墻上映著一片紅影。那影子輕輕晃動,像在飄。
少年正喂水,忽覺鐵柱眼皮一顫。他屏住呼吸,將碗湊近。
鐵柱的喉結動了動,嘴唇微張,吐出一口濁氣。他的手指抽了一下,右手緩緩松開,懷表落在草堆上,表蓋裂了縫,指針停在五點十七分。
少年輕聲說:“那是紅旗,在風里?!?
鐵柱的眼皮又顫了顫,終于睜開一條縫。他的目光遲緩地移向墻上的紅影,盯著看了很久。屋外風起,紅旗獵獵作響,影子在墻上擺動,像在招手。
他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秀英……我……活下來了?!?
少年一愣,沒聽清:“你說啥?”
鐵柱沒再開口。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指尖觸到胸前,摸了個空。護士帽不在了,發帶也不在了。他停了停,手緩緩下移,落在腹部,那里還貼著一塊未拆的急救包。
門外傳來腳步聲,老漁民提著魚簍回來,見兒子站在床邊發愣,問:“咋了?”
“他醒了。”
老漁民快步進來,蹲下身:“能說話不?”
鐵柱沒看他,目光仍盯著墻上的紅旗影。他喉頭滾動,又吐出幾個字:“……旗……是紅的?!?
“是啊,打鬼子的旗?!崩蠞O民說,“你認得?”
鐵柱沒答。他的右手慢慢抬起來,殘指微微彎曲,像是要敬禮,可手臂只抬到一半,便重重落下。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額上滲出冷汗。
少年急忙扶他躺下:“別動,你身子還虛?!?
鐵柱閉上眼,嘴唇又動了動,聲音輕得像嘆息:“……沒死成?!?
老漁民站起身,從懷里掏出那個漂流瓶:“你帶的這個,我們沒動。血書……我們認得。毒氣的事,也明白了?!?
鐵柱沒睜眼,只微微點頭。
“我們打算送去江口。”少年說,“昨夜那艘紅旗船,應該還在等信?!?
鐵柱的手指突然動了。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少年懷里的瓶子。
少年會意,將瓶遞到他面前。
鐵柱用殘指摩挲瓶身,指尖劃過“黑山支隊”四字。他的呼吸漸漸平穩,手卻一直沒松開。
“你放心?!崩蠞O民說,“我們送?!?
鐵柱終于睜眼,目光落在少年臉上。那眼神渾濁,卻有一絲光亮在深處閃動。
少年被看得心頭一震,忽然明白——這人不是在求生,是在等信被送出去。
“我們天黑就走。”他說。
鐵柱輕輕點頭,手緩緩松開瓶子。他的頭偏向一側,呼吸漸深,像是睡著了。
少年將瓶收回懷里,走到門口,掀開草簾。江風灌進來,吹得紅旗獵獵作響。他抬頭看,那面紅旗掛在對岸的竹竿上,紅布邊緣已有些褪色,卻被風撐得飽滿,像一團不滅的火。
老漁民走過來,拍拍他肩:“準備干糧?!?
少年嗯了一聲,轉身去取布袋。他從箱底翻出一塊臘肉,又包了些米。老漁民將魚簍里的幾條小魚挑出來,用鹽腌上。
鐵柱在屋里翻了個身,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哼。他的右手垂在草堆上,指尖微微抽動,像是在數著什么。
少年包好干糧,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能撐住嗎?”
“能。”老漁民系緊布袋,“這種人,死不了。”
天色漸暗,江面泛起薄霧。父子倆將鐵柱扶上擔架,用繩索固定。少年背起干糧袋,懷里緊貼漂流瓶。老漁民扛起擔架一頭,低聲說:“走?!?
他們沿著江岸小路前行,腳步踩在碎石上,沙沙作響。紅旗在身后漸漸遠去,影子消失在暮色里。
江風拂過,吹起少年衣角。他摸了摸懷里的瓶子,瓶身微涼,刻字的凹痕硌著胸口。
他們走到渡口,小船系在樁上,隨水輕晃。老漁民將擔架小心放入船艙,少年跳上去,解開繩索。
船離岸,緩緩漂向對岸。江心水流漸急,船身一蕩,少年踉蹌了一下,手本能地護住懷中。
瓶身在布袋里輕輕晃動,像一顆不肯停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