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劉婆子的報復
- 前醫后棺
- 留營昭
- 3796字
- 2025-07-28 18:20:36
棺外的腳步聲慢悠悠挪過來,停在棺木旁。那尖細的聲音又響了,帶著點得意的嘶笑:“當年張屠戶咒我斷子絕孫,如今他自己斷了后,連命都得填進來?!?
陳硯之忽然想起張屠戶媳婦說的“沒保住的孩子”,那生辰八字上的年份,恰是張屠戶摔沒孩子的那年——難道這邪術,從那時就開始了?
“咔噠?!惫咨w被輕輕推了推,一道細長的影子透過縫隙探進來,像蛇信子似的掃過陳硯之的臉?!斑@棺得用生人陽氣續著,不然那對木人成不了事?!?
陳硯之攥緊棺材釘,指節因用力發白。他忽然想起剛進棺材鋪時,那布娃娃在角落動了一下,原來不是錯覺。這幕后的東西,竟能操控這些邪物。
“差不多了?!奔饧毜穆曇魷惤咨w縫隙,“讓我瞧瞧,這新引的陽氣夠不夠……”
一道陰冷的氣息順著縫隙鉆進來,陳硯之猛地抬手,將那枚完整的棺材釘對著縫隙狠狠刺出去!
“嗷——!”
棺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像是被燙到的野獸。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夾雜著布娃娃落地的悶響和木人摔碎的脆響。
陳硯之趁機用肩膀猛撞棺蓋,“砰”的一聲,半合的棺蓋被撞開,他翻身滾出棺材,落地時踉蹌了兩步,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枚帶血的釘子。
月光從破窗涌進來,照亮了棺旁的情景——一個穿著灰布長褂的瘦高身影倒在地上,臉埋在陰影里,后頸插著那枚棺材釘,血正順著釘身往下淌。
角落里,蘿卜頭被捆在柱子上,嘴里塞著布,見陳硯之出來,急得“嗚嗚”直叫。
陳硯之剛要去解繩子,地上的身影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抬起頭——那張臉布滿皺紋,眼窩深陷,竟是個陌生的老婦,嘴角還掛著詭異的笑:“你以為……殺得死我?”
“放開我!陳哥!”蘿卜頭掙扎著扭頭,他急得嗓子眼冒火,突然想起懷里還揣著半截剛從張屠戶家院子里撿的碎瓷片——早上路過時踢到的,看著鋒利就順手揣了。
他趕緊往手腕的麻繩上湊。那麻繩是編棺材用的粗麻,浸過桐油,硬邦邦的,瓷片劃上去只留下道白痕。蘿卜頭急得額頭冒汗,他突然往柱子上一靠,借著身體的重量繃緊麻繩,讓最緊的那圈繩結正好頂在瓷片的尖上。
“噌——”瓷片雖然鈍,可架不住他用蠻力來回蹭,麻繩的纖維被一點點割斷,混著滲出的血珠黏在瓷片上。
老婦似乎察覺到動靜,突然轉過頭,眼窩深陷的眼珠直勾勾釘在他身上,嘴角的笑更詭異了:“小崽子還想掙?等鎖了你的魂,讓你跟張屠戶作伴去……”
這話像鞭子抽在蘿卜頭背上,他猛地加了勁,肩膀往柱子上撞得更狠,“噌——”瓷片突然卡進繩結的縫隙里,他趁機往下一壓,“嘣”的一聲,兩股麻線應聲而斷,剩下的幾縷還纏著,卻已經松得能塞進兩根手指。
陳硯之剛避開老婦抓來的手,眼角就瞥見蘿卜頭手腕上的血,心里一緊。老婦的指甲泛著青黑,指尖帶起的風里有股土腥氣,他忽然想起張屠戶媳婦說“沒保住的孩子”時,眼里除了悲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這哪里是仇殺,分明是一場纏了多年的邪事。而那個老婦,絕不是最后一個。
耳邊突然響起尖細的笑,像指甲刮過玻璃:“別急呀,還有更熱鬧的呢?!?
抬頭一看,老婦人手里舉著個黃紙符,正往布娃娃身上貼。符咒一貼上,那布娃娃突然“嗷”地叫了一聲,明明是布做的,卻發出孩子似的哭喊,身體鼓脹起來,破布底下冒出密密麻麻的細針,朝著蘿卜頭就飛過來。
“操!”蘿卜頭就地一滾,細針扎在身后的木料上,扎得密密麻麻。可還沒等他爬起來,老孫頭的斧頭已經劈到眼前,情急之下他只能用木頭去擋,卻聽見“當”的一聲脆響,斧頭竟被什么東西彈開了。
扭頭一看,一個穿粗布衣的漢子站在旁邊,手里捏著塊磨得發亮的銅煙桿,煙鍋里的火星還沒熄滅。漢子臉膛黝黑,下巴上帶著道刀疤,眼神沉得像潭水:“柳婆子,欺負個后生算什么本事?”
沒等老婦人反應,漢子已掄起煙桿抽向布娃娃。銅煙桿砸在布娃娃身上,發出悶響,那破布突然鼓起個大包,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掙動。
“邪門玩意兒?!睗h子啐了口唾沫,從腰間解下個酒葫蘆,擰開蓋子就往布娃娃身上潑。酒液一沾布面,竟燃起青綠色的火苗,布娃娃瞬間縮成團焦黑的東西,滾在地上還在抽搐,露出里面幾根細骨——看尺寸竟是孩童的指骨。
“你是誰?”老孫頭舉著斧頭后退半步,眼里滿是驚慌。
漢子沒理他,轉頭沖蘿卜頭揚下巴:“還愣著?那木人要動了。”
蘿卜頭這才發現桌上的木人已經立起來,胳膊以詭異的角度彎曲著,正往他腳邊爬。他剛要抬腳踩,就見漢子已經撲向老婦人,動作快得像頭豹子,沒等斧頭落下,已抓住老婦人的手腕反擰。“咔嚓”一聲脆響,伴隨著一聲慘叫,手扭曲成詭異的角度。
“那布娃娃里塞的是娃娃的骨頭,棺材釘上刻的是引魂幡的符文,當我不知道?”
老孫頭疼得直哆嗦,嘴里還在狡辯:“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
老婦人疼得額頭青筋暴起,卻沒倒下,另一只手突然從袖管里甩出一把黑灰,直撲漢子面門?!叭瞿阋簧韱书T灰,讓你跟那屠戶作伴去!”她喉嚨里發出破風箱似的嘶吼,眼里翻出大片眼白,看著竟不像活人。
漢子早有防備,頭一偏躲開黑灰,同時膝蓋頂向老婦人小腹。這一下又快又狠,老婦人“嗷”地彎下腰,卻在彎腰的瞬間,猛地張嘴朝漢子胳膊咬去,嘴角淌下黑紅色的粘液,腥臭撲鼻。
“滾開!”漢子罵了句,抽回手時袖子已被撕開道口子,胳膊上留下兩排帶血的牙印,那血竟慢慢變成紫黑色。他眼神一沉,摸出懷里的桃木牌就往老婦人額頭上按——那桃木牌不知浸過什么,剛碰到老婦人皮膚,就發出“滋滋”的聲響,像烙鐵燙肉。
老婦人發出凄厲的尖叫,渾身抽搐著后退,撞在柱子上才停下。她脖頸后面的黃符突然冒出黑煙,邊角卷成焦黑色,整個人的動作都遲滯了半拍。“你……你敢毀我的符……”她指著漢子的手抖得厲害,眼里的兇光漸漸被恐懼取代。
老婦被桃木牌鎮住,動彈不得,嘴里卻還在嘶吼:“那屠戶該殺!他咒我斷子絕孫,我就讓他嘗嘗喪子之痛!”
漢子冷笑一聲,從腰間解下根紅繩,三兩下捆住老婦:“你把你的娃娃煉成了小鬼,如今還想用生人的陽氣補陣,當真是瘋了。”
陳硯之看向帶刀疤的漢子,拱手道:“多謝兄臺出手,敢問高姓大名?”
漢子把紅繩捆著的老婦往柱子上一推,煙桿在掌心敲了敲:“姓秦,以前在鎮上做過仵作。”
蘿卜頭正揉著被勒紅的手腕,聞言眼睛一亮:“秦大哥是仵作?那正好,張屠戶的死……”
“我知道?!鼻氐栋檀驍嗨抗饴湓诶蠇D身上,“這老婆子姓柳,十五年前跟張屠戶是同村的。她家男人和娃當年跟張屠戶趕集,路上出了意外,男人沒了,娃也斷了條腿。張屠戶當時嘴毒,說她家是‘喪門星’,還咒她‘斷子絕孫’——柳婆子記恨到現在?!?
柳婆子被紅繩捆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眼睛死死瞪著秦刀疤:“你懂什么!那不是意外!是張屠戶趕車時故意把我們擠下溝的!我娃后來腿爛得流膿,不到半年就沒了……他憑什么活得滋潤?憑什么還想再要娃?”
陳硯之指尖一頓,看向柳婆子:“張屠戶媳婦那個沒保住的孩子……”
“是我做的?!绷抛油蝗恍ζ饋?,聲音尖利,“我用我娃的指骨做了布娃娃。他摔那一跤是真的,但能把胎氣摔沒,全靠這娃娃吸了那胎里的陽氣——他斷我后,我就讓他永遠斷子絕孫!”
蘿卜頭聽得后背發寒,攥緊了銅煙桿:“那棺材釘和木人呢?”
老孫頭癱在地上,臉色慘白:“我……我是被她逼的!她拿我早逝的閨女要挾我,說不幫她,就讓我閨女的魂也不得安寧……”
秦刀疤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打開是幾張黃符:“這些邪物留著是禍害?!彼劝涯敲锻暾墓撞尼斎舆M火盆,釘子遇火“滋啦”作響,冒出黑煙,紋路漸漸褪成灰黑色。
又將那兩個木人掰碎,連同半枚棺材釘一起丟進去,最后把焦黑的布娃娃殘骸也扔進去,符紙一貼,火盆里頓時騰起青藍色的火苗,燒得干干凈凈,只余下一小撮白灰。
柳婆子看著火盆,突然泄了氣,癱在地上嗚嗚地哭,哭聲像漏風的風箱:“我娃死的時候才七歲……他還等著我給他做新鞋呢……”
秦刀疤掏出麻繩,把柳婆子和老孫頭捆在一起:“天亮了報官,該怎么判,官府說了算?!彼D頭看向陳硯之,“這鎖魂咒陰毒,你在棺材里沾了煞氣,回去用艾草煮水泡泡,再喝碗姜湯?!?
陳硯之點頭道謝,又看向蘿卜頭:“你傷著沒?”
蘿卜頭晃了晃胳膊,咧嘴笑:“皮糙肉厚,沒事!倒是秦大哥,你咋正好來這兒?”
秦刀疤煙鍋在鞋底磕了磕:“前幾天聽說這附近有人用邪術,過來瞧瞧。沒想到撞上你們?!彼D了頓,看向柳婆子,“當年我驗過她娃的尸,腿骨里有木屑,確實是被車碾后又被木頭扎了——張屠戶那車轅上,正好少了塊木茬。”
這話一出,柳婆子哭得更兇了,老孫頭也垂著頭,不敢再看人。
天蒙蒙亮時,秦刀疤找了輛板車,把柳婆子和老孫頭捆在車欄上,往鎮上衙門送。陳硯之和蘿卜頭跟在后面,路過張屠戶家時,張屠戶媳婦正站在門口張望,看見他們,眼圈一紅:“當家的……”
陳硯之把事情簡略說了說,沒提那些邪門的細節,只說兇手找到了。張屠戶媳婦愣了半晌,突然蹲在地上哭起來,哭聲里有悲,也有松了口氣的釋然。
到了鎮上,秦刀疤把人交給衙門,回頭遞給陳硯之一個布包:“這里面是艾草和驅邪的符,記得用?!?
陳硯之接過布包,看著秦刀疤轉身要走,忍不住問:“秦大哥以后打算去哪?”
秦刀疤頭也沒回,揮了揮手:“哪有邪祟,就去哪?!卑遘囬镛A碾過青石板路,漸漸遠了。
蘿卜頭摸著后腦勺,看著陳硯之手里的布包:“陳哥,這事兒……就這么了了?”
陳硯之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有些債,不是償了命就能清的。
那口曾困住陳硯之的棺材,后來被秦刀疤讓人劈了燒了,據說燒的時候,木頭里滲出暗紅色的水,像極了沒流干的眼淚。
而那個破舊的布娃娃殘骸,被秦刀疤埋在了亂葬崗的一棵老槐樹下,埋的時候,他在土里撒了把糯米,低聲說了句:“投胎去吧,別再記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