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齒輪還在轉，咔嗒聲像浸了水的秒表，悶悶地敲在程琦月耳鼓上。

她摸著頸間的齒輪牌，金屬邊緣被體溫焐得發燙，拼合處的紋路硌著皮膚，倒像是父親的手指在輕輕掐她的后頸。

小時候她拆壞齒輪鐘，父親就是這樣又氣又笑地捏她。

“經偵的人剛來電，陸景峰在別墅里搜出三箱程氏舊檔案。”

陸裘承的聲音從齒輪聲里鉆出來，他正用紫外線燈照那枚裂開的齒輪胸針，芯片上的“峰”字在光下顯出層淡綠，“這是專業用級加密芯片，背后肯定還有人。”

程琦月湊近看，芯片邊緣的焊點歪歪扭扭，像是急著焊上去的。

“是雷醫生的手法。”

她指尖點過第三處焊點，“他握焊槍的姿勢總往右上偏，我在實驗室見過。”

陸裘承抬眼時，燈光正落在她鼻尖，像落了點碎雪。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程琦月蹲在程啟明的工作臺前，也是這樣瞇著眼看電路板，睫毛上沾著點焊錫灰，被程啟明笑著用毛刷掃掉。

“林舟查到，雷醫生昨晚去了城郊的廢棄藥廠。”

陸裘承收回目光，調出衛星地圖，“那里十年前是程氏的合作實驗室，后來因‘環保問題’關停——其實是陸景峰偷偷接手了。”

地圖上的藥廠輪廓，恰好能和程琦月頸間齒輪牌的側影重合。

她忽然想起父親日記里的一句話：“最危險的齒輪，往往藏在廢棄的傳動鏈里。”

兩人剛走出地下室，管家就捧著個信封進來，牛皮紙邊緣沾著點濕泥。

“剛才門口石墩下發現的，沒寫寄件人。”

程琦月拆開，里面是半張燒焦的圖紙，畫著個齒輪狀的容器，標注著“樣本保存溫度：-196℃”——正是液氮的保存溫度。

圖紙背面的字跡被燒得只剩半截：“陸景峰把‘種子’藏在……”

“是基因樣本。”

陸裘承的指尖按在燒焦的邊緣，“程先生的基因穩定技術能讓種子在極端環境下存活，陸景峰要的從來不是專利，是能用這技術保存的東西。”

程琦月忽然想起雷醫生醫用箱里的液氮罐，還有陸景峰辦公室那盆總也養不活的山茶——那花盆的尺寸，正好能放下個小型液氮罐。

這時，陸裘承的手機響了，是看守所打來的。

“陸景峰說要見程小姐，否則拒簽所有筆錄。”

程琦月捏著那半張圖紙笑了：“他是想確認，我們到底發現了多少。”

看守所的會面室白得晃眼，陸景峰穿的號服領口歪著，倒比穿西裝時多了幾分真實。

他盯著程琦月頸間的齒輪牌，忽然笑出聲：“你爸當年也總戴著這東西，說是什么‘程家的根’。”

“比不得陸二叔，把程家的根挖出來賣錢。”

程琦月把圖紙推過去，“這容器里的東西，是你從程氏實驗室偷的吧？”

陸景峰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節奏和齒輪鐘的擺頻一樣。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忽然壓低聲音，“是能讓你爸‘活過來’的東西。”

程琦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卻故意挑眉：“二叔連死人都想利用？”

“不是死人。”

陸景峰的目光像鉤子，“是你爸當年備份的干細胞，用他的技術能培育出……”

“培育出什么？”

陸裘承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身后跟著個穿白大褂的人，是經偵聘請的物證專家，“比如用別人的基因片段拼接，偽造程先生還活著的假象？”

專家把份報告放在桌上，檢測結果顯示，那枚齒輪胸針的芯片里，藏著段被篡改的DNA序列，“來源與程先生的基因庫高度相似，但有三處人工拼接痕跡”。

陸景峰的臉瞬間白了。

程琦月忽然想起父親說過，陸景峰年輕時想拜他為師學基因技術，被拒后總說“得不到就毀掉”。

“你以為拼幾段基因就能冒充我爸？”

程琦月把齒輪牌解下來，放在桌上，“程家的齒輪，每道紋路里都有編碼，你連邊都摸不著。”

她指尖劃過齒輪牌背面，那里有個極小的凹槽，是她今早發現的。

陸裘承會意，掏出紫外線燈照上去，一行熒光字顯出來：“種子在藥廠三號車間的齒輪傳動架里，鑰匙是完整的齒輪牌。”

這是程啟明的筆跡。

陸景峰的喉結滾了滾，忽然笑了：“就算你們找到又怎樣？沒有我的授權，那車間的恒溫系統早就停了。”

“所以你才急著見我。”

程琦月站起身，“你怕我們用齒輪牌啟動備用電源。”

走出看守所時，陽光正好，陸裘承忽然握住程琦月的手，她的指尖還在發顫。“

別怕，”

他的掌心很暖，“程先生早把備用電源的密碼，刻在你名字的拼音里了。”

程琦月低頭看手心里的齒輪牌，陽光穿過鏤空的紋路，在地上拼出“CQY”三個字母，正是她的名字縮寫。

遠處的廢棄藥廠方向，林舟發來消息：“三號車間的傳動架找到了，上面有個齒輪狀的鎖孔。”

陸裘承抬頭時，程琦月正望著他笑，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

“去看看我爸留的‘種子’吧。”她說著，把齒輪牌重新戴回頸間，“該讓它發芽了。”

齒輪牌碰撞的輕響里，像是有誰在遠處輕輕說了句“好”，風一吹，就散進了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