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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試探的籌碼

程琦月是被窗簾縫隙漏進來的陽光刺醒的。

她盯著天花板上繁復的金邊花紋看了足足半分鐘,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現在的她正躺在陸家莊園的主臥室,空氣里飄著淡淡的高級香薰味,混著樓下花園里被曬熱的茉莉香,有種詭異的平和。

昨晚臨睡前,她在床頭柜雕花里又摸到個微型監聽器,黑色的,像粒受潮的芝麻。

她沒碰它,只是借著翻身的動作,用頭發絲在設備接口處纏了個死結。

這是父親教她的小把戲,能讓錄音變得斷斷續續,聽著像信號干擾。

“程小姐,早餐備好了。”

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溫和得像浸過溫水的棉花,

“李醫生九點到,陸總特意吩咐,讓您用完餐再做檢查。”

程琦月對著鏡子扯了扯襯衫領口,看見鎖骨處還留著昨晚抓出的紅痕。

那是聽見陸裘承說“拆程氏舊樓”時,指甲掐進去的。

疼,

卻能讓她保持清醒。

下樓時,餐廳的長桌上擺著清粥小菜,都是她在清單上填的“慣用款”。

程琦月坐在離主位最遠的角落,剛拿起勺子,就見管家端著碗燕窩過來,白瓷碗邊緣描著細金紋。

“陸總說您近來休息不好,讓廚房燉了滋補的。”

老管家把碗放在她面前,目光在她手腕上頓了頓,

那里還戴著塊舊電子表,塑料表帶裂了道縫,還是高三那年父親陪她熬夜刷題時買的,

現在物是人非,拿出來帶著也有個念想。

程琦月的指尖在粥碗邊緣緩緩劃了個圈。

陸裘承這是在提醒她:

你的一切喜好,你的窘迫,我都了如指掌。

她舀了勺燕窩,甜腥氣直沖喉嚨。

記憶再次用上心頭,十二歲那年,母親剛做完化療,陸裘承拎著一籃燕窩來看她,被父親堵在門口數落:

“小孩子家學什么送禮?不如把你那本奧數筆記給琦月抄抄。”

少年陸裘承紅著臉,把燕窩塞給她就跑,書包上的卡通掛墜晃啊晃,像只振翅的蝴蝶。

那時他跑過花圃時,褲腳沾了片茉莉花瓣,

她悄悄揪下同株花朵的另一瓣花,來夾在課本里,存了整整三年。

“程小姐?”

管家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謝謝,我不習慣早上吃的太膩。”

程琦月放下勺子,碗里的燕窩還剩大半。

管家也沒多問,收盤子時動作輕得像在拿羽毛。

她等到管家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后,突然起身走向客廳。

她記得昨晚陳特助說過,陸氏的數據中心方案就放在展示架上。

客廳此時空無一人,胡桃木制成的展示架第三層上,果然擺著本藍色封皮文件夾。

程琦月的指尖剛碰到文件夾邊緣,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是李醫生。

他有著與職業相符的溫柔氣質,身穿嶄新白大褂,手里提著銀色醫藥箱,金屬搭在晨光里閃爍。

“早上好,程小姐,我是李建明。”他笑得溫和,目光卻像探照燈,從她五官精致的臉龐掃描到手腕,“陸先生說您最近氣色不佳,我們先來做個基礎檢查?”

程琦月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展示架:“我沒什么不舒服的。”

“陸先生很關心您的身體。”

李醫生自顧自地打開醫藥箱,拿出血壓儀,

“他說您父親的案子還需要您親自跟進,身體垮了可不行。”

這句話像根軟刺,扎得她沒法再拒絕。

血壓計的袖帶在胳膊上收緊時,程琦月的目光越過李醫生的肩膀,落在客廳的落地鐘上。

九點零三分,按照陸裘承的習慣,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公司泡好第一杯手沖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明城的天際線了。

這些細節,是她小時候趴在程氏頂樓,聽父親和陸叔叔聊天時記住的。

那時陸裘承總跟在他父親身后,穿著迷你型的西裝,像個小大人,卻會在轉身時偷偷沖她做鬼臉。

有次他父親訓他“站沒站相”,他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顆水果糖,被發現后挨了罵,卻還是沖她擠眼睛。

“血壓有點低。”李醫生摘下聽診器,“最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程琦月沒接話,只是盯著他手里的針管,透明的液體在陽光下泛著光。

她突然開口:

“李醫生在陸氏醫務部門待了多少年?”

李醫生的手頓了半秒:

“十年了。”

“那您應該認識我父親。”

她的指尖在桌角輕輕敲著,

“程明遠,以前總去你們那拿降壓藥。”

針管里的液體晃了晃。

“有點印象。”

李醫生避開她的目光,

“程先生是個很敬業的人。”

“是啊,敬業到連自己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程琦月突然笑了,伸手按住他拿針管的手腕,

“這藥是安神的吧?陸總怕我晚上不睡覺,在他家里翻東西?”

李醫生的臉色有些發白。

就在這時,玄關處傳來開門聲。

陸裘承穿著深灰色質感西裝,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江詩丹頓傳承系列的手表。

程琦月認得,那是他二十二歲生日時,他父親送的禮物,表背刻著“慎思篤行”四個字。

他進門時帶了陣風,裹挾著外面的涼意,卻在看見她時腳步微頓。

“聊什么呢?”

他的聲音不似昨日那般冰冷,目光卻在程琦月按住李醫生的手上打了個轉,那眼神里藏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程琦月松開手,指尖在桌布上蹭了蹭:

“李醫生說我血壓低,要輸液。”

“是嗎?”

陸裘承走到她身邊,彎腰拿起桌上的針管,對著光看了看。

他的氣息離得很近,雪松味里混著點煙草的淡香,是以前的他不曾擁有的,獨屬于成熟男人的氣息。

“這藥是給失眠病人用的,琦月你……”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目光落在她眼下的淡青上,“最近失眠?”

程琦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多久沒叫過她“琦月”了?

上一次,還是在母親的葬禮上,他穿著黑襯衫,站在墓碑前,聲音啞得像砂紙:

“琦月,以后有我在。”

那時他偷偷往她兜里塞了塊手帕,上面繡著朵小小的茉莉,是她母親教他繡的。

“可能是換了地方不習慣。”

她別過臉,發現展示架上的藍色文件夾被人動過,

“陸總今天怎么沒去公司?”

“回來拿份文件。”

陸裘承把針管放回醫藥箱,“城西拆遷辦突然要重新評估程氏舊樓,我得親自去趟現場。”

他頓了頓,補充道,

“我讓人把三樓那間小辦公室的窗欞保留了,你以前總在那寫作業。”

程琦月猛地抬頭。

那間辦公室的窗欞上,還刻著她和他的名字縮寫,是他十五歲那年非要刻上去的,

說是“這樣就永遠在一起了”。

那時她罵他幼稚,卻在他轉身時,偷偷用指甲把字跡劃得更深了些。

“陸總倒是念舊。”

她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桌布。

“有些東西,該念。”

陸裘承翻開文件夾,指著其中一頁,指尖落在圖紙上的鋼架結構處,

“你父親當年說過,那棟樓的鋼架是程氏的脊梁,我讓人保留了。”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卻又很快穩住,

“你要是想去看看,等忙完這陣,我陪你。”

程琦月只覺指尖發燙。

這是他第一次用“陪你”兩個字,語氣里沒有命令,只有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怕驚擾了什么。

“陸總特意告訴我這個,是想讓我道謝?”

她抬眼,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目光里,

那里頭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有愧疚,有懷念,還有點她不敢深究的溫柔。

陸裘承突然靠近一步,身上的雪松味裹著淡淡的煙草氣,幾乎將她籠罩:

“程氏倉庫里,還有批沒來得及銷毀的芯片,上面有陸景峰的簽名。”

程琦月的呼吸頓住了。

“想要嗎?”

他的指尖在她耳邊輕輕劃過,像羽毛拂過,帶著微麻的癢,

“今晚八點,城西廢棄工廠。一個人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西裝下擺掃過展示架,碰掉了個水晶擺件。

程琦月伸手去接,卻被他更快地撈在手里。

他的掌心溫熱,裹著她的手,停留了兩秒才松開,指尖的溫度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手背上。

“小心點。”

陸裘承的聲音有點啞,“這擺件,是你十五歲生日送我的。”

程琦月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玄關,突然想起那個生日。

她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了個水晶兔子,卻被陸景峰看見,嘲諷說“程家的小丫頭就送得起這破爛”。

是陸裘承把兔子塞進兜里,說“我喜歡”,

然后拉著她在巷子里跑了三條街,笑得像個傻子。

那時他的手也是這樣,溫熱而有力,攥著她的手腕,好像能攥住整個世界。

客廳的落地鐘敲了十下,陽光移到茶幾上,照出個微小的陰影,

是藏在果盤底下的錄音筆,黑色的,和她昨晚在床頭柜發現的一模一樣。

程琦月拿起錄音筆,指尖摩挲著開關。

她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陸裘承不會這么輕易把證據給她。

但那批芯片,是父親翻案的關鍵,她必須去。

更何況,他眼底的溫柔,掌心的溫度,還有那句小心翼翼的“我陪你”,讓她沒法完全當作一場戲。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蔓發來的消息:

“查到了,李醫生三年前給陸景峰開過精神類藥物,記錄被加密了。”

程琦月回了個“好”,然后點開陸裘承的微信,輸入又刪除,最后只發了個定位,是城西廢棄工廠的地址,后面跟著兩個字:

“等你。”

按下發送鍵的瞬間,她仿佛聽見二十年前的風穿過程氏老廠房,少年陸裘承的聲音混在風里:

“琦月,我不會騙你。”

這次,她想試著信一次。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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