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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舊痕與新籠

程琦月的帆布鞋踩在陸家玄關的大理石上時,鞋底沾著的泥塊蹭出細碎的聲響。

這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被放大,像根細針,扎破了空氣里那層昂貴的偽裝——

雪松香氛遮不住她身上的塵埃味,意國特別定制的真皮沙發在燈光下泛出的金貴冷光,而高處通風口隱約傳來類似蜂鳴的電流聲。

“程小姐,主臥在二樓東側,指紋鎖已同步您的生物信息。”

陳特助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他手里的平板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房間布局圖,

“日常用品會按您登記的清單采購,陸先生吩咐過,按您慣用的牌子來。”

他的目光在她行李箱的滾輪上停了半秒,那箱子是她從小區廢品站淘來的,藍色塑料殼裂了道縫,用透明膠帶纏了三圈,

此刻正歪歪扭扭地立在光潔的地板上,像個闖入精致畫展的搞笑涂鴉。

程琦月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膠帶邊緣,突然想起父親程明遠以前總說:

“過日子就是這樣,破了就補,補了還能再用。”

那是她十歲生日時,把父親最珍愛的舊算盤摔裂了,他蹲在地上用膠水粘時說的話,

陽光透過老廠房的窗戶,在他鬢角的白發上撒著碎光。

“陸先生今晚有董事會,在集團通宵。”

陳特助收起平板,語氣里聽不出半分情緒,“您……自在些就好。”

程琦月后來才知道,這場董事會開到一半就散了,城西拆遷辦突然提出要重新評估程氏舊樓的文物價值,陸裘承不得不親自去處理。

“自在”兩個字落地時,程琦月正盯著客廳墻上的油畫。

抽象派的色塊把天空涂成灰紫色,像暴雨來臨前的樣子——和父親被帶走那天的天色,一模一樣。

她記得那天的警車鳴笛聲特別刺耳,父親隔著車窗沖她揮手,

手里還攥著她前一晚給他織的圍巾,毛線針腳歪歪扭扭的,他卻一直攥到車門關上,指節泛白。

后來,在看守所里他突發高血壓暈倒,才被緊急送進醫院,至今手腕上還留著輸液針孔的淡痕。

思緒回籠,在陳特助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車道盡頭后,她才慢慢彎腰拎起箱子。

滾輪在地板上磕出“咯噔咯噔”的響,在這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房子里,顯得格外莽撞。

箱子里的東西攤開在主臥床上時,連她自己都覺得寒酸:

三件領口磨出了毛邊、洗得發白的棉襯衫;

一管瓶身被摩挲得發亮、快用空的茉莉護手霜,是母親化療時總用的那款。

母親臨終前把它塞給她,柔聲說道

“月寶不哭,聞到茉莉花香,就是媽媽在你身邊”。

最后還有個用牛皮紙包著的硬殼本,紙角卷得厲害,

里面記著程氏所有客戶的緊急聯系人,頁邊空白處寫滿了父親潦草的批注:

“王總女兒高考,送套習題集”“李姐母親住院,記得探望”。

程琦月的指尖劃過那些字,想起父親被帶走的前一天,急匆匆將這本筆記本塞進她手里,囑咐她要好好保管。

后來她才知道,這本客戶名錄里藏著陸氏二叔陸景峰當年通過程氏走賬的暗線。

“咔嗒”一聲輕響,打斷了她的走神。

原來是梳妝臺的抽屜沒關好,她走過去準備關好抽屜時,指腹在鏡框內側蹭過,摸到個比米粒還小的凸起。

程琦月屏住呼吸,偏過頭讓走廊的光線斜斜照進來,

往里看去,在鏡框雕花的縫隙里,有個針尖大的亮點,正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針孔攝像頭。

她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假裝整理額前的碎發,指尖卻在鏡框上輕輕敲了三下,

節奏不疾不徐,是程氏老員工才懂的暗碼:一長兩短,代表“確認安全”。

這個暗碼還是陸裘承小時候教她的。

那時程氏與陸氏還是深度戰略合作伙伴,陸裘承作為陸氏集團的繼承人,從小就被父親帶著參與程氏的家庭聚會、工廠考察等活動。

也因此,他常常找借口呆在程府或工廠里,每次都會給她帶好吃的好玩的,還教她用敲擊聲傳遞消息,說“這是特工才懂的暗號”。

做完這個動作,她突然覺得可笑。

在別人的地盤上,對著監控玩暗號,就像只被關在玻璃缸里的魚,還在努力擺尾巴示威。

窗外的天漸漸暗了,樓下草坪的自動噴灌系統突然開始啟動,“滋滋”的水聲里,

程琦月看見七個紅點在灌木叢里亮起來,是紅外監控的指示燈,像七只蹲在暗處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二樓的窗戶。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點開一看,是好閨蜜蘇蔓發來的照片:

父親穿著病號服坐在病房里,頭發白了大半,卻對著鏡頭努力笑著,手里舉著她上周寄的信件,信紙邊角被他捏得發皺。

“張律師說,重審申請遞上去了,但缺少關鍵證據。”蘇蔓的消息緊跟著進來,“陸氏那邊,有動靜嗎?”

程琦月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能說什么?說這里的監控密不透風,說陸裘承的名字像塊寒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刪了又打,最后只回了三個字:

“再等等。”

“等等”兩個字剛發出去,樓下傳來汽車的引擎聲。

程琦月猛地撩開窗簾一角,看見那輛黑色賓利碾過濕漉漉的車道,車燈在草坪上投下兩道細長的影子,像把鋒利的刀,瞬間切開了這片虛假的寧靜。

十分鐘后,主臥門被推開。

陸裘承的西裝外套搭在他結實的臂彎里,白襯衫的領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的鎖骨處有道淺疤。

程琦月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道疤是十二歲那年他替她擋開掉落的機床零件時留下的燙傷。

那天他流了很多血,卻攥著她的手說

“別怕,我的小花貓,男人的傷疤只會變成勛章”。

而她哭著把創可貼貼在他傷口上,說道“等我長大了,給你買最好最好的藥”。

“去程氏舊樓看過了?”

他沒看她,徑直走向衣帽間,聲音里帶著點酒后的沙啞,

“下周開始拆除,準備建設陸氏的未來數據中心。”

程琦月握著窗簾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那棟樓的三樓,曾有間小辦公室,父親總在那里教她看財務報表,窗外就是母親種的茉莉花圃。

有次陸裘承翻墻進來偷摘茉莉花,被母親抓個正著,罰他蹲在花圃里除草,他卻趁母親轉身的時候,偷偷塞給她一朵最大的花苞,說

“等它開了,就像琦月笑起來的樣子”。

“陸總特意告訴我這個,是想提醒我什么?”

她轉過身,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

“提醒我程氏沒了,現在是陸氏的天下?”

陸裘承從衣帽間出來,手里拿著件黑色睡袍。

他的指尖劃過睡袍領口的刺繡,動作慢條斯理:

“我們簽的協議里,有‘互不挑釁’這一條。”

他抬眼時,眼底的紅血絲混著冷光:“你父親的案子,我在查。但程琦月,你得守規矩。”

“規矩?”

程琦月突然笑了,彎腰從床底拖出那個藍色行李箱,“嘩啦”一聲掀開——

里面的舊襯衫滾出來,露出壓在最底下的牛皮本,

“陸總說的規矩,是不是包括不能碰這個?”

她把筆記本拍在梳妝臺上,封面“程氏客戶名錄”幾個字被父親的指腹磨得發亮:

“這里記著二十年前,陸景峰找程氏采購劣質芯片的記錄。你說,如果我把它交給經偵……”

陸裘承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捏著睡袍的修長指節微微泛白。

程琦月看著他眼底的波瀾,突然話鋒一轉:

“但我不會。”

她合上筆記本,聲音輕了些,

“我要的是真相,不是魚死網破。”

空氣安靜得能聽見樓下噴灌系統停了的聲音。

陸裘承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扯了扯領帶,轉身走向落地窗:

“樓下的茉莉該剪枝了,明天讓管家送些花肥上來。”

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你母親以前總說,茉莉要勤剪才長得旺。”

程琦月猛地抬頭。母親去世時,陸裘承才十七歲,在國外讀高中,他怎么會知道母親愛說什么?

陸裘承的背影對著她,肩膀線條繃得很緊。

月光落在他發頂,程琦月突然看見他后頸有顆很小的痣,男人如今的模樣和程家全家福里,那個總蹲在母親花圃前幫忙澆水的少年逐漸重疊。

那時他剛長喉結,聲音啞啞的,卻總搶著幫母親提水壺,說“程阿姨的茉莉花,要喝最干凈的水”。

“陸總記錯了。”

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襯衫袖口,聲音有點發顫,“我不喜歡種花。”

他沒回頭,只是抬手按了按眉心:“陳特助說你看著臉色不太好,明天讓李醫生來看看。”

“不必了。”她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時頓了頓,“對了陸總,”

她轉過頭,目光落在梳妝臺上的攝像頭位置,笑得很輕,

“你家的鏡子真亮,連蒼蠅飛過都能照得清清楚楚。”

門關上的剎那,她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輕響。

走廊的夜燈泛著暖黃的光暈,程琦月摸著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蘇蔓剛發來新消息:

“城西茶館的監控修好了,拍到陸景峰上周和程氏前副總見面時,手里拿著個黑色U盤。”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見自己的心跳重重撞在瓷磚上,彈回來時帶著的回音。

那些被塵封的記憶像潮水般涌來,又被現實的冰棱狠狠砸下去。

原來這鍍金牢籠里,不止她一只帶著舊傷的鳥。

這出好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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