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沈硯之按毛扆說的,在西山島找到了刻工老趙的住處——一間臨湖的茅屋,門口掛著塊“修船”的木牌。
敲開門,出來個跛腳的老漢,看見沈硯之手里的木牌,眼神驟變:“你是……”
“毛少東家讓我來的。”沈硯之把木牌遞過去。
老趙把他拉進屋里,反手閂上門,從床底拖出個木箱,打開一看,里面是塊半尺見方的刻版,版面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邊角正是那個“水”字符號。“這是‘襄公十四年’的注疏,”老趙撫摸著刻版,聲音發(fā)顫,“當年毛東家說,這一段里藏著‘靖難之役’的真事——成祖爺當年根本不是‘清君側(cè)’,是……”
“是什么?”
老趙剛要開口,屋外忽然傳來船槳聲。兩人從窗縫看去,只見幾艘快船泊在岸邊,青袍漢子帶著人上了島,手里舉著張畫像,正是沈硯之的模樣。
“他們怎么找來了?”老趙臉色煞白。
沈硯之忽然想起,自己被抓時,對方見過那半片竹簡。“他們能認出竹簡上的記號,肯定也知道刻版的事。”他看向刻版,“這上面的內(nèi)容,能記下來嗎?”
老趙點頭:“刻了三年,閉著眼都能背。”
“那就燒了它。”沈硯之拿起火折子。
老趙愣住了:“可這是……”
“留著它,你我都活不成,更別提重刻全書。”沈硯之點燃刻版,火光映著兩人的臉,“你記著內(nèi)容,我去找下一塊刻版。只要人在,書就還在。”
刻版化為灰燼時,門被踹開了。青袍漢子舉著刀進來,看見空木箱,冷笑一聲:“看來沈先生比我們懂規(guī)矩——知道這東西留不住。”他身后的錦衣衛(wèi)押著個人,是被綁住的毛扆,嘴角淌著血。
“把剩下的刻版交出來,饒你們不死。”青袍漢子用刀抵住毛扆的脖子。
沈硯之看著毛扆,忽然笑了:“你以為我們藏的是書?不,是天下人都該知道的事。當年張居正刪改《明實錄》,把成祖爺奪位寫成‘靖難’,把建文帝寫成‘昏君’,周學士不過是想在注疏里說句實話,就落得那般下場——這才是你們真正怕的,對嗎?”
青袍漢子臉色驟變:“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們心里清楚。”沈硯之轉(zhuǎn)向老趙,“記住你背的內(nèi)容,找機會告訴更多人。”他又看向毛扆,“令尊當年說過,書的意義,不在于刻在木版上,而在于刻在人心里。”
說完,他猛地撞向青袍漢子,趁對方躲閃的瞬間,拉著毛扆跳進了太湖。冰冷的湖水涌來,沈硯之聽見老趙在岸邊大喊:“下一塊在杭州靈隱寺,找刻工錢老!”
他攥著毛扆的手,往湖心游去。月光在水面碎成銀片,像極了藏經(jīng)閣后墻根下的那半片竹簡——原來有些東西,就算被水淹沒,被火燒盡,也總會在某個人心里,重新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