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沈硯之躺在一間破敗的柴房里。竹簡不見了，渾身酸痛，只有袖中的短刀還在。柴房外傳來說話聲，正是那個青袍漢子。

“……沈硯之是周延儒的門生，肯定知道‘定本’在哪。當年周延儒把汲古閣的刻版換成了假的，真刻版藏在哪兒，只有他師徒倆清楚。”

“可那套《春秋經傳》到底有什么問題？值得咱們費這么大勁？”

“你懂什么？那書里夾著‘私史’！當年張居正編《明實錄》，刪改了不少開國舊事，周延儒偏要把真事刻進去，這不是找死嗎？”

沈硯之心頭劇震。原來恩師不是“僭越”，是想在《春秋經傳》的注疏里，夾帶被篡改的開國史實！所謂“侵權”，根本不是冒犯圣典，而是冒犯了那些篡改歷史的人。

他悄悄磨斷綁住手腕的繩子，剛要推門，卻見柴房的窗被推開，一張熟悉的臉探了進來——是毛扆，汲古閣的少東家。

“沈先生，跟我走。”毛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遞給他一件蓑衣，“錦衣衛是沖著‘真刻版’來的，我爹臨終前說，若遇禍事，就去找蘇州府學的沈硯之。”

兩人趁著夜色逃出柴房，往汲古閣方向跑。毛扆喘著氣說：“十年前我爹刻書時，周學士常來監工，每次都帶著個錦盒。后來事發，我爹把真刻版拆成十二塊，讓十二個刻工各藏一塊，只留下這半片竹簡當信物，說等風聲過后，憑竹簡找齊刻工，重刻全書。”

沈硯之忽然想起秦老倌桌上的符號：“那符號是不是‘分藏’的記號？”

“是！每塊刻版都刻著不同的符號，合起來才是完整的《春秋經傳》注疏。”毛扆從懷里掏出塊木牌，上面刻著個“水”字，“這是我爹留下的，對應藏在太湖邊的那塊刻版。”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馬蹄聲。青袍漢子帶著錦衣衛追來了，火把照亮了半邊天。毛扆把木牌塞進沈硯之手里：“你去太湖找刻工老趙，我引開他們！”

沈硯之看著毛扆策馬沖向另一條路，火光中，那背影像極了十年前被押赴刑場的恩師。他攥緊木牌，轉身扎進茫茫夜色里——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的不只是半片竹簡，是被掩埋的史實，是無數人用性命守護的“不侵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