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硯之揣著那半片竹簡,登上了去往常熟的烏篷船。汲古閣在常熟城郊,毛晉雖已過世,其子毛扆仍守著書坊,只是不復當年盛況。
船行至蘆葦蕩時,忽遇一陣狂風。沈硯之扶住船舷,瞥見蘆葦叢里泊著艘快船,船頭立著個面生的漢子,正盯著他手里的油紙包。他心中警鈴大作,將竹簡塞進靴筒,故作鎮定地整理衣襟。
“先生是去汲古閣?”搖船的老艄公忽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近來不太平,前幾日有個老刻工去尋毛小東家,回來就沒了音訊?!?
沈硯之皺眉:“老刻工?”
“姓秦,當年跟著毛東家刻《春秋經傳》的,”老艄公往船尾縮了縮,“聽說那套書的刻版沒燒干凈,秦老倌手里藏著一塊,前陣子被人知道了……”
船到常熟碼頭,沈硯之沒直接去汲古閣,而是按老艄公指的路,找到了秦老倌住的巷子。那是條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弄堂,盡頭是間破敗的瓦房,門虛掩著,院里飄出淡淡的墨香。
他推門進去,只見院內晾著些刻壞的書版,地上散落著刻刀和墨錠,卻空無一人。正屋的桌上擺著半碗冷粥,旁邊壓著張紙,紙上用朱砂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像個“書”字被劈成了兩半,中間刻著道豎線。
這符號他在哪兒見過?沈硯之盯著紙看了半晌,忽然想起恩師被貶前,曾在書信里畫過同樣的符號,當時只說是“校書時的記號”。
“你在找這個?”
背后傳來冷硬的聲音。沈硯之轉身,見一個穿青袍的漢子倚在門框上,手里把玩著塊刻版,版面上隱約是《春秋》的字句。正是蘆葦蕩里見過的那人。
“秦老倌呢?”沈硯之握緊袖中的短刀——那是恩師留給他的,刀柄刻著“守正”二字。
漢子笑了笑,將刻版扔在地上:“他不肯說刻版的下落,只好請他去個清凈地方。沈先生若識相,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或許能少吃點苦頭?!?
沈硯之忽然明白,對方要找的不是秦老倌,是那半片竹簡,或是與《春秋經傳》相關的任何物件。他猛地掀翻桌子,趁漢子躲閃的間隙沖出房門,卻被守在巷口的兩人攔住。
混亂中,他靴筒里的竹簡掉在地上,被其中一人撿起。那人看了眼竹面,突然驚呼:“是‘定本’的記號!”
漢子眼睛一亮,撲上來搶奪。沈硯之拼死護住竹簡,卻被一腳踹倒在地?;秀遍g,他看見漢子腰間的腰牌——那是錦衣衛的飛魚牌,上面刻著“北鎮撫司”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