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情系方寸山劫起桃花源

第一章：秘徑通幽，仙域初臨

渾濁的空氣里還殘留著毒瘴的甜膩腐臭與草灰的焦糊味，磐石村的哭喊與鑼鳴尚未完全止歇。孫念真拄著烏黑長棍，強壓下體內翻騰的劇痛與神魂撕裂般的虛脫，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牽動著被邪毒侵蝕的經脈，眼前模糊的血翳更添沉重。小白龍化身的楊逍（貨郎）緊貼在側，一只手看似尋常地扶在他臂膀，實則一股溫暖醇和、蘊藏浩瀚龍元的暗勁正無聲無息地渡入，如同細泉浸潤干涸龜裂的大地，暫時穩(wěn)住他瀕臨崩潰的凡軀。

就在這時，一片月光般的清輝在他們面前悄然凝實。白夭夭踏風而至，銀發(fā)微亂，素白的衣裙下擺沾染了些許塵污，顯然是在清除殘留小妖后急急趕來。她清絕的容顏染著霜雪般的寒色，眼神如深潭冰裂，蘊含著對村民愚昧遷怒的失望，但更多的，是深不見底的憂慮與決絕。這憂慮，不僅源于磐石村蔓延的邪疫，更源于她懷中桃花手釧持續(xù)傳來的、如同冰刺扎入靈魂的尖銳警報！青丘桃林的本源，正在加速惡化！

她的目光掠過混亂恐慌的村人，最終定格在孫念真身上。看到他蒼白的臉色、緊閉的唇線和那雙被毒血模糊的眼眸，尤其那桿在激戰(zhàn)后似乎又沉凝深邃了幾分的烏黑長棍時，白夭夭心中猛地一揪。昨夜他舍命擊潰毒藤、今日獨對群獸、此刻身受邪毒又被村人攻訐……這一切，竟都源于桃林的異變牽連！

“跟我走！”她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穿透了混亂嘈雜，“你的傷非人間藥石可醫(yī)，此處也無法安歇。青丘靈脈或能祛除邪穢！”

此言一出，如同在滾油鍋中潑入冷水！

“妖……妖女？！要把念真帶去哪？”先前斥罵孫念真的石頭嫂，驚恐地指著白夭夭。

“青丘？那是啥地方？聽著就像妖怪窩！”

“不能去！念真娃子！別信她！誰知道安的什么心！”

恐懼催生了最大的惡。村人的眼神從對孫念真的猜疑忌憚，瞬間轉為對這來歷神秘、容顏絕世女子的本能排斥與更深沉的恐懼。剛經歷妖物襲村的他們，看一切超乎尋常的存在都如臨大敵。

“閉嘴！”小白龍（楊逍）一聲斷喝，帶著隱晦的龍威，瞬間壓下了最前排幾個鼓噪的青壯漢子，讓他們氣息一窒，臉色發(fā)白。他環(huán)視驚疑不定的眾人，聲音低沉卻帶著安撫的力量：“若非這位仙子昨夜阻擋大妖，今日又清掃殘余邪祟，你們早成枯骨！念真兄弟傷勢由邪毒而起，拖延必死！青丘乃清凈仙鄉(xiāng)，仙子一片好意，爾等不明事理，豈敢妄加阻攔！”

老村長顫抖著上前，渾濁老眼看看孫念真痛苦的神情，又看看白夭夭雖清冷卻純澈的眼眸，再看看楊逍沉穩(wěn)的姿態(tài)，猛地一跺腳：“糊涂！都糊涂啊！還不給仙子和楊小哥讓路！念真娃子是為了誰成這樣？！”

有老村長和楊逍的強勢鎮(zhèn)場，加上白夭夭無聲散發(fā)出的不容褻瀆的清冷仙氣，人群終于勉強分開一條縫隙，但竊竊私語和恐懼不安的眼神依舊如同實質，纏繞在他們四周。

“此地不宜久留。”白夭夭對小白龍微微頷首，那默契的一瞥，確認了對方非是凡俗。她不再看那些愚民，纖手掐訣，口中低頌古老咒言。指尖一點九彩霞光綻開，如同引路的星辰，直射向村后那片通往更深群山的埡口。

小白龍眼神凝重，不再掩飾，扶著孫念真的那只手力量陡增，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托力涌現(xiàn)。“忍住，我們走！”

話音未落，白夭夭足下云氣氤氳，身影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率先掠向埡口方向。小白龍則低喝一聲，足下隱有龍影盤旋，帶著孫念真，速度竟也快得驚人，緊追而去！三人化為兩道稍縱即逝的光芒，瞬間消失在濃密的林葉與彌漫的薄霧之中，留下身后一片茫然而驚懼的村莊。

風聲在耳邊呼嘯，山林飛速倒退。小白龍攜帶著孫念真，速度遠超凡俗奔馬，卻異常平穩(wěn)。白夭夭在前面引路，她的身影在崎嶇山路上如履平地，所過之處，毒瘴邪氣似乎都被她周身的清冷霞光迫開。

孫念真緊閉雙眼，視覺雖模糊，但他眉心那道金痕卻如同被投入沸油！青丘的呼喚！隨著速度提升，越發(fā)清晰猛烈！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共鳴！是沉睡于血脈中的某種天性在蘇醒！是那烏黑長棍內沉睡的力量在歡呼雀躍！身體的劇痛和神魂的撕裂感在這強烈的呼喚共鳴中，竟被奇異地壓制下去，轉化為一種迫切、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求！他的手死死攥著棍身，指節(jié)發(fā)白。

小白龍敏銳地感受到孫念真身上氣息的變化，那微弱的、源自魂魄核心的斗戰(zhàn)佛性的悸動，在靠近青丘方向時驟然活躍！如同被母體氣息吸引的幼獸！他心中震撼更甚，大師兄的精魂……與青丘果然有極深關聯(lián)！

約莫疾行了半個時辰，眼前景象豁然一變。原本險峻的山崖被大片繁茂如織的原始古林取代，藤蔓垂掛如巨蟒，奇花異草發(fā)出幽光，靈氣濃郁得如同霧氣，彌漫出清冽甘甜的草木芬芳。但這本該仙氣盎然之地，空氣中卻摻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白夭夭終于在一處毫不起眼的斷崖瀑布前停住身形。飛瀑如練，轟鳴震耳，水流撞擊深潭泛起無數(shù)細碎白沫，水汽彌漫如煙。

“跟上我的靈犀印。”白夭夭并未回頭，聲音清冽，右手并指如刀，指尖九彩光華流轉，對著轟隆作響的瀑布凌空勾劃！一道道繁復玄奧、似花非花、似葉非葉的銀色符文憑空凝成，如同水中的銀色游魚，首尾相連，構成一個直徑丈許、緩緩旋轉的靈印！靈印生成剎那，瀑布咆哮的水聲仿佛被隔絕開外，空間產生一種奇異的褶皺與靜謐！

嗡——

靈印與瀑布水流接觸的剎那，巨大的水簾如同被無形巨手從中分開！不是散開，而是空間本身發(fā)生了扭曲和位移！水流分開處，沒有水汽，沒有深潭，赫然顯露出一個僅容兩人并肩通過的、散發(fā)柔和月白色光芒的通道入口！入口邊緣，無數(shù)玄奧的青丘結界符文如同藤蔓般流淌閃爍，散發(fā)出古老而強大的空間壁壘氣息！

“這就是…青丘之門？”小白龍心中暗暗驚嘆。青丘結界之玄妙，隔絕三界，連空間接點都如此隱秘，若無血脈咒印或精純靈力引導，強如金仙也難以強行闖入。

孫念真眼前模糊，但他“感知”到的卻非視覺。那通道出現(xiàn)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而親切的氣息撲面而來！如同游子嗅到了故鄉(xiāng)的泥土芬芳！疲憊沉重、傷痕累累的身體和靈魂，在這一刻仿佛被溫暖的生命之泉包裹、洗滌！眉心的金痕不受控制地灼燙起來，手中緊握的烏黑長棍更是發(fā)出低沉悠長的嗡鳴，隱隱呼應著通道深處某個核心的力量！

“抓緊。”白夭夭率先踏入那光芒流轉的通道，身影瞬間被柔和的光吞噬。小白龍不再猶豫，攜著孫念真一步跨入！

剎那間，天旋地轉！并非空間傳送的眩暈，而是一種徹底的置換！周身被精純無比、如同液態(tài)暖玉般的靈氣浸潤包裹，沉重的傷勢、體內肆虐的陰寒邪毒、撕裂的神魂痛楚，竟在瘋狂涌入的靈氣沖擊下被劇烈沖刷！孫念真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中夾雜著舒爽的低吼！

眼前的強光持續(xù)了數(shù)息，旋即豁然開朗。

視覺的障翳似乎被青丘濃郁的靈氣強行沖開大半，景象雖仍有淡淡紅蒙，卻已能清晰看到輪廓和大部分色彩！

這是一方浩瀚無邊、流光溢彩的神異世界！

天空并非凡間的湛藍，而是籠罩著一層流動的、泛著七彩霞光的薄紗流云，如同最瑰麗的織錦懸掛在天幕。柔和的光線從薄紗后灑落，非太陽之光，更像亙古星辰與靈氣自身散發(fā)出的永恒清輝，明亮卻不刺眼。遠處群山隱在云霧之間，輪廓柔和而非險峻，偶爾露出的峰頂覆蓋著永不消融的、閃爍著晶瑩粉紫色光芒的玄冰。

更近處，腳下是平整如鏡、光可鑒人的溫潤玉石鋪成的甬道，道路兩旁是成片的奇草異樹。有的樹通體碧透如翡翠，葉片如同打磨過的祖母綠寶石；有的通體嫣紅，枝頭綴滿星光般的小花；更有懸鈴木般的巨樹，懸掛著水藍色的果實，散發(fā)著誘人馨香。空氣中彌漫的靈氣帶著百花的芬芳和玉石的通透感，每一次呼吸，都讓孫念真四肢百骸如同被浸泡在溫泉水液中，舒暢得幾乎要呻吟出來。體內的邪毒如同遇到克星，發(fā)出“滋滋”的哀鳴，被源源不斷的精純靈力壓制著節(jié)節(jié)敗退！

而在目光所及的極遠處，整片天地的中央——

一片浩瀚無垠、無法盡收眼底的粉色花海！

那是無窮無盡的、連綿起伏的古老桃林！它占據(jù)了廣袤的平原和起伏的丘陵，其規(guī)模遠超凡塵“十里”之謂！億萬株虬枝盤曲的巨大桃樹如同沉睡的巨龍，枝椏交錯，織就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粉霞云海！那些盛開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如同最上等的粉色云母雕琢而成，凝脂滑膩，在霞光流轉的天空下綻放著如夢似幻的柔和光暈。并非單調的粉，而是由極淡雅的冰晶粉暈染到嬌艷欲滴的胭脂紅，深淺錯落，層疊無窮！微風拂過，并非尋常花瓣雨，而是整片花海如同一塊巨大的、緩緩搖曳的粉色綢緞，卷起一浪又一浪溫柔起伏的、折射著七彩霞光的炫麗波光！濃郁到化不開的桃花甜香裹挾著世間最為磅礴純凈的生命氣息，洶涌澎湃地彌漫在整個空間！那是滋養(yǎng)萬物的源泉，是情緣法則顯化于三界最華美的樂章！

“十里桃林……”孫念真下意識地呢喃，呼吸都停滯了。這便是她守護的地方？如此壯闊，如此華美，如此……神圣？他一個方寸山下與野獸搏食的獵戶，何其渺小！可為何心中卻無卑微，反而涌動著難以言喻的……熟悉與親近？仿佛這里，就是他跋涉千山萬水后終歸的故鄉(xiāng)？

一股強大的眷戀與守護的欲望，不受控制地從內心深處滋生！這是所有生靈面對如此至純生命本源時的本能！但孫念真此刻的感受遠不止于此，那烏黑長棍在他掌中持續(xù)嗡鳴輕顫，仿佛也沉醉于此地的氣息，棍身內部那沉睡的力量，正貪婪地汲取著這天地間最純凈的生命之源！

“好濃郁的靈氣……好澎湃的生機！不愧是天地間最核心的情緣本源之地！”小白龍眼中也難掩震撼與沉醉。這青丘圣境，比典籍記載更為絢爛。然而，下一刻，他龍族敏銳的感知陡然捕捉到了一絲不妥。

那浩瀚無邊的粉色花海深處……似乎并非所有桃樹都綻放得如此歡愉！

在靠近桃林核心區(qū)域的邊緣地帶，有數(shù)百株巨樹，樹冠處盛放的桃花雖然依舊絢爛，但那光芒卻顯得有些……遲滯和渙散？如同被一層無形的、極淡的陰翳籠罩！更有甚者，極遠處，視線盡頭那片被霞光薄紗遮掩、模糊可見的桃林中心，那本該是生命光芒最鼎盛的地方，此刻透出的氣息……竟如同一個正在承受著巨大痛苦的巨獸？虛弱、疲憊，甚至是……腐朽！？

這發(fā)現(xiàn)讓小白龍心頭猛地一沉。這就是師父推演中桃林的本源受侵之兆？比預想的……更嚴重！

白夭夭沒有停留解釋，也無需解釋。她引著二人沿著玉石甬道快速前行。道路兩旁逐漸出現(xiàn)一些雅致的建筑，依山傍水，多以白色玉材和一種泛著淡金色的竹子建造，輕靈飄逸，與自然融為一體，處處流泉飛瀑，靈鳥啼鳴。偶爾有身著各色羅裙、容貌皆精致不俗的男女狐族經過，見到白夭夭無不垂首行禮：“見過司花仙子！”

他們的眼神在掠過小白龍和孫念真時，尤其是看到孫念真手中那根顯眼的烏木棍和他眉心醒目的金痕時，都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探究、好奇，以及……一絲深深的疑慮與戒懼！

凡塵獵戶？異相加身？司花仙子竟親自帶回？這在封閉自守的青丘，無異于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水！

孫念真本能地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的審視與疏離。他挺直了背脊，握緊了棍子，眼神直視前方，不發(fā)一言。身體的痛苦在靈氣滋養(yǎng)下快速緩解，但那神魂撕裂的隱痛和被群視的壓力，讓他繃緊如一張拉滿的弓。

甬道延伸向深處，一片環(huán)抱在幾座清雅竹樓間的清冷湖泊出現(xiàn)在眼前。湖水呈現(xiàn)出奇異的、流動的乳白色，散發(fā)著淡淡的寒氣和濃郁的生命精粹氣息，湖面上漂浮著片片薄如蟬翼的晶瑩睡蓮葉片。

“這便是‘滌塵靈源’所在。”白夭夭在一處竹樓小院前停步，看向虛弱但氣息已趨于穩(wěn)定的孫念真，語氣不容置疑，卻比之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你體內邪毒乃‘噬魂影瘴’與污血地藤的混毒，蝕魂侵脈，非此靈源之氣不可盡除。進去！閉目凝神，引湖水氣霧浸潤全身，我會助你疏導！”

她又轉向小白龍：“楊大哥，煩請在外護持片刻，桃林……”她的話未說完，但眼中難以掩飾的焦慮已說明一切。懷中桃花手釧的震動更劇烈了，如同垂死蜂鳥的掙扎！本源告急！她必須立刻查看核心！

小白龍深深看了白夭夭一眼，那清澈眼眸深處翻涌的憂思讓龍心也為之一緊。“仙子放心！此處有我！”

孫念真看著那冒著絲絲寒氣的乳白色靈湖，沒有猶豫。體內被壓制的陰寒劇毒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準備反噬，此地靈氣是唯一生機。他點點頭，松開小白龍的攙扶，步履雖然依舊虛浮，卻異常堅定地踏入了小院門檻，朝著那氤氳著生命寒意的靈湖一步步走去。他的背影在竹影和蒸騰的白氣中，顯得分外孤單而倔強。烏黑長棍握在手中，仿佛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憑仗。

白夭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蒸騰的寒氣中，沒有絲毫耽擱，身影化作一道九彩流虹，直射桃林核心方向！那里，是她畢生守護的圣地，此刻，正傳來令她靈魂悸動的衰敗之音！

第二章：靈湖滌穢，狐心芥蒂

小院外頓時只余小白龍一人。他并未進入院內，而是在靠近院門的一處玉石亭榭里盤膝坐下，看似閉目養(yǎng)神，實則強大的龍族神識早已悄然展開。一方面監(jiān)察著院中孫念真療傷的動靜，一方面如同水紋般謹慎地擴散開去，捕捉著整個青丘圣地內的一切能量波動和潛在威脅。此地是狐族重地，他必須極為克制，既不能冒然驚動青丘禁制，又要確保大師兄轉世之身在此的安全。

院中。

滌塵靈源的湖水并非真正的液態(tài)寒水，而是由濃郁到幾乎化為實質的生命精氣與一種凈化萬物的寒玉髓混合而成，其質如汞，其息勝蘭。絲絲縷縷帶著冰晶顆粒的乳白色寒氣，不斷從湖面升起，彌漫在小院內，帶來刺骨的寒意。

孫念真盤膝坐于湖邊一塊光滑的暖玉石臺上，依照白夭夭臨走前所囑，盡力摒除雜念，試圖去感受、引導那些冰冷的霧氣。然而這對于一個從未修行吐納、只憑本能行事的凡人之軀而言，難如登天。靈氣被動浸潤他的毛孔，驅趕、壓制著邪毒，如同冰與火的戰(zhàn)爭在他體內激烈交鋒！寒意在壓制邪毒的同時，也幾乎將他的血液凍結！眉毛鬢角瞬間結了一層白霜，牙齒不可抑制地咯咯作響。更可怕的是，隨著邪毒被驅散至體表，昨晚強行爆發(fā)金光佛力、撕裂的神魂創(chuàng)傷，在這強冷刺激下再次變得灼痛尖銳！意識如同風中之燭，在冰寒的凍僵與灼熱的刺痛間痛苦搖擺。

“笨。”一個冷漠中帶著一絲鄙夷的童音突然響起。

孫念真猛地睜開眼，眼前因冷霧更顯模糊。一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穿著精美銀邊紅衣的小童，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坐在了他正前方的暖玉臺邊緣。小童生得粉雕玉琢，一頭柔軟的銀發(fā)整齊束著兩個小角，一雙狐眼亮得驚人，瞳孔深處流轉著與其外表不符的滄桑審視，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瑟縮發(fā)抖的孫念真。

“區(qū)區(qū)凡胎，連引氣入體都不會，還敢靠近滌塵靈源？若非司花大人相護，這寒氣早把你神魂都凍裂了。”小童老氣橫秋地說著，白嫩的手指捻了捻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須，姿態(tài)倨傲。

孫念真沉默，只是握緊了擱在膝上的烏木棍。寒氣包裹下，棍身那奇異的溫熱感如同唯一的暖源，支撐著他沒有倒下。他看著這小童，雖言語刻薄，但身上并無邪氣，隱約的威壓倒像極了那些成年的狐仙。

“怎么不說話？嚇傻了？”小童挑眉，跳下石臺，邁著小短腿繞著孫念真走了一圈，銀發(fā)小角晃動著，狐疑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根烏黑的棍子上，“嘖，還拿了根燒火棍。真搞不懂司花大人為何帶你進來，還費這么大勁。你知道為了分一縷靈源氣給你療傷，桃林核心的本源消耗會加快多少嗎？”

“桃林……”孫念真啞聲開口，寒氣讓他的聲音都打著顫，“桃林…真的…不好了？”他從白夭夭離去時眼中的焦慮和小白龍欲言又止的神態(tài)早已猜到幾分，此刻被這小童點破，心神更是一震。他闖入這仙境，豈非讓她的負擔更重？

“呵，豈止不好！”小童年紀不大，卻露出一個幸災樂禍似的嗤笑，但眼底深處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衰敗之氣都快溢出來了！長老們吵翻了天！知道根源是啥嗎？就是你方寸山那邊蔓延過來的邪氣！那什么勞什子的‘惡念之種’！都是你們這些外面的污穢生靈招來的劫難！你說，你這算不算災星臨門？”

“住口！”一個清朗卻隱含怒意的聲音響起。另一個看起來年長些，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匆匆跨入小院，同樣一身精致的銀邊青衣，面容秀雅，氣質溫和許多。他先是瞪了一眼那紅衣小童，“紅貍！司花仙子吩咐不可打擾客人療傷，你跑來胡言亂語作甚！”隨即轉向孫念真，施了一禮，“在下青葉，紅貍年幼口無遮攔，客人切勿見怪。司花大人既帶你前來，必有道理。請安心療傷。”

那叫紅貍的小童不滿地哼哼兩聲，跳到一旁：“青葉大哥就會做好人！我說的是實話嘛！長老們都這么覺得！凡人就該待在凡人地方！把外面劫氣帶進來，算什么事兒！”他又瞥了一眼孫念真膝上那根棍子，“還有那東西，一股沉煞氣…看著就不像仙家之物……”

青葉搖搖頭，無奈嘆息，看向孫念真的眼神卻也難掩憂慮：“客人不必憂思過甚，桃林根基深厚，或有波折，必能安然度過。只是……”他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隱晦、卻如同實質利刃的強橫神念，如同冰冷的瀑布猛然掃過整座小院！這神念古老、磅礴，帶著審視萬物、不容置疑的威嚴，更蘊含著不加掩飾的厭惡與排斥！

噗！

孫念真如遭重錘砸頂！他身體本就因邪毒和內傷千瘡百孔，在這恐怖威壓掃過的瞬間，神魂劇震，本就撕裂的神魂創(chuàng)傷仿佛被猛然撕開！一股血腥氣直沖喉頭！盤坐的身形猛地一晃，險些栽倒！

青葉與紅貍反應極快，在這威壓掠過時雖然也感到一陣心悸，但畢竟自身底蘊深厚，只是臉色微微發(fā)白，迅速躬身垂首，朝著院外某個方向恭敬行禮，不敢再有言語。顯然，那神念來自某位青丘地位極高的存在！

神念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潮水退去。但院內空氣卻凝固了一般沉重。

青葉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孫念真，低聲道：“客人，是……某位族老感知院中有異，例行……探查而已。還請您……安心。”

紅貍小臉也有些發(fā)白，但眼底那份不滿與疏離卻更深了，小聲嘟囔：“看吧…我就說……”

門外的玉石亭中，小白龍雙眸驟然睜開，龍目中金光一閃而逝！剛才那道掃過的古老神念，其蘊含的力量層次極高，遠超普通天仙！絕對是青丘核心長老級的存在！其針對孫念真那赤裸裸的排斥之意，如同寒冬的冰錐，毫不掩飾！這就是青丘部分高層對外來者，尤其是對這凡人的態(tài)度！冷漠、排斥、甚至將其視作災禍之源！

大師兄的處境……不妙啊！小白龍心思急轉。他深知此刻絕非硬扛之時，更不能輕易暴露身份。他穩(wěn)住心神，收斂所有氣息，再次如同普通護院般閉目，但神念卻繃緊到了極致！隨時準備應對任何可能對孫念真不利的舉動！

院內，孫念真死死咬住牙關，將那口翻騰的逆血壓了回去。臉色由蒼白轉向病態(tài)的青灰，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不知是凍的還是痛。那神念的排斥如同一瓢冷水，澆滅了他剛剛因仙境而滋生的些許溫暖與親近。災星……邪氣源……累贅……紅貍的話和那冰冷神念如同烙印灼燙著他。

但就在這時！

膝上那根烏黑長棍猛地一震！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溫暖堅韌的熱流，如同地脈深處涌出的涓涓暖泉，自棍身傳遞到他的手心，順著手臂的經脈溫柔地流入他幾乎被寒氣凍僵的四肢百骸，更隱隱護住他那被撕扯的神魂核心！雖然無法根除劇痛，卻帶來一股奇特的安定感。

棍子在“安慰”他？這個荒謬的念頭在孫念真腦中一閃而過。但手中那真實的暖意，卻如同溺水者抓到的稻草。

他不再看那兩個神色復雜的狐族小童，再次緊閉雙目，更緊地握住了棍子。牙齒打顫間，他開始笨拙而頑固地嘗試驅動自己的意志，去對抗那如淵的寒冰，去接納、去捕捉、去引導那絲絲縷縷的靈源氣入體！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不再拖累那個將他帶來這里的、清冷而焦灼的仙子！為了這片讓他感到莫名眷戀的桃林仙境不被自己帶來的“污穢”所侵蝕！

笨拙的意志如同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十次引導，九次落空。靈氣并不聽從凡人的意念，依舊自顧自地彌漫滲透，寒氣依舊刺骨，神魂依舊灼痛。但在這一次次的失敗、凍僵、痛苦中，在那烏黑長棍默默傳遞的溫熱支撐下，孫念真骨子里那股源于山野獵戶的、面對暴風猛獸也未曾彎折的執(zhí)拗與韌性被徹底激發(fā)！

他是方寸山下的獵戶孫念真！他不是任人鄙夷宰割的懦夫！

這股不屈的意志，如同無形的錘，一次次敲擊在他凡俗的軀殼之上。隨著時間推移，不知是意志逐漸微弱地撬動了靈氣，還是靈氣浸染下，他本就因金痕與棍子奇異而開啟了一絲通往非凡的門扉，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竟緩緩在他干涸冰凍的丹田內滋生、流轉！

第三章：桃本凋零，守護初啼

青丘圣地深處。

一片被九座天然形成的巨大、形態(tài)各異的玄晶玉峰拱衛(wèi)的谷地，便是十里桃林真正的核心所在。九座玉峰天然構成玄奧陣勢，引動天地清靈之氣匯入谷地中央。在這里，所有的光線似乎都源自桃樹自身綻放的花瓣。空氣仿佛凝固的瓊漿，濃郁到幾乎形成彩虹般流淌的靈氣溪流。中央矗立著一株無法用“巨大”來形容的太古桃樹王！它與其說是一棵樹，不如說是一座由億萬根虬龍般枝椏盤結而成的山岳！樹干之粗，百人難合，表皮如同凝固的混沌星云流轉著不朽的輝光，其根系深深地扎入地底無盡仙脈之中。

在樹王前方，是一方宛如明鏡的碧玉水池，池水并非尋常之水，而是呈現(xiàn)九彩霞光流轉的液態(tài)生命精粹，散發(fā)著馥郁得足以令金仙都陶醉的馨香。這便是桃林本源核心——“命源池”。池畔，一道纖弱清絕的身影靜靜跪坐，正是白夭夭。她的雙手浸在命源池水中，周身散發(fā)出的九色霞光與池水交融、共鳴，試圖安撫其中如同沸油般不斷翻滾震蕩的狂暴漣漪。她的臉色從未如此蒼白過，眉宇間充滿了極度的疲憊與深深的憂慮，如同背負著千鈞重擔。懷中的桃花手釧，表面的裂痕又加深蔓延了一分。

幾位氣息或威嚴、或清雅、或沉凝的男女狐族長老環(huán)繞在池畔不遠處，臉上皆是一片凝重。其中一位銀發(fā)垂腰、身披玄色綴星長袍、容貌看似三十許卻眼神如同古井深潭、令人不敢直視的長眉男子，正是先前在孫念真小院投下冰冷神念的大長老——銀辰。他負手而立，周身隱有星河旋繞的虛影，威壓如淵。另一位氣質清冷、挽著飛天髻、身著水藍色宮裝的美婦，乃是執(zhí)掌靈藥草木的四長老藍姬，此刻秀眉緊蹙。還有幾位長老也面色沉沉，氣氛壓抑。

“大長老！”藍姬率先開口，聲音帶著焦慮，“命源池的震蕩愈發(fā)頻繁，‘凋零疫’已侵染核心區(qū)域外圍近千株子株！其侵蝕之速，遠超常理！我以‘回春甘露’沖刷，收效甚微！似乎……似乎這枯萎的根源，與桃林自身的情緣法則出現(xiàn)了某種詭異的逆沖？！難道真如那凡人……”她欲言又止，目光飛快掃過銀辰大長老。

銀辰大長老的目光落在白夭夭疲憊的側影和那持續(xù)震顫、裂痕蔓延的桃花手釧上，眼中復雜神色一閃而過，旋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法則逆沖？哼！藍姬，你是執(zhí)掌草木的長老，難道真看不穿？此非內因，乃是外邪入侵！源于方寸山蔓延的那股極端污穢邪念！根源就在外！”他聲音低沉如雷，字字錘擊人心，“若不是這女娃子任性，私自將那身染劫氣、與邪祟本源同源的凡夫帶入圣地，桃林何至于此加速衰竭？！引狼入室，何其愚魯！”言語間，毫不掩飾對白夭夭擅自決定的不滿和對孫念真的憎惡！

“大長老！”五長老玄霖，一位須發(fā)皆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連忙開口，試圖緩和，“司花也是為了救人性命，那少年身具異相，能擊退污沼巖魁和厲風翎雕，或許……”

“異相？異相又如何？！”銀辰大長老冷聲打斷，目光如電，掃向命源池對岸那片隱約有數(shù)百株巨大桃樹花光明顯遲滯的區(qū)域，“身懷異寶也好，天賦異稟也罷！他是凡人！是災劫纏身的濁物！他踏足青丘的每一步，他體內未曾洗凈的每一縷劫氣邪毒，都如同致命的銹蝕，感染著這方純凈的圣地！更引得那隱匿邪魔的視線更加聚焦于此！這孽，就是他帶來的！”

他猛地踏前一步，強大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潮涌動，周遭空間都輕微扭曲：“今日此刻，命源池核心靈韻再次流失！本源告急！皆因這外人存在！依我之見，立刻將那凡人連同他那件充滿凡塵煞氣的兵刃一同逐出青丘！以護心印隔絕他沾染的氣息！方是保全桃林根本之道！”他的話語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目光更是越過白夭夭，直接投向幾位長老，“諸位以為如何？！”

藍姬嘴唇動了動，終是嘆息一聲低下頭。她負責草木靈源，最清楚核心靈韻流失之痛。玄霖長老還想再辯，但看到大長老決然的眼神，感受到命源池翻騰的不祥氣息，話到嘴邊也咽了下去。其他幾位長老雖神色各異，但憂慮多過贊同，目光都落在了那守護在命源池旁、仿佛承擔著所有指責而顯得愈發(fā)單薄的白色身影上。

就在這時——

嗡！！！

命源池猛地沸騰！如同被投入熔巖巨石的寒潭！九彩霞光如同瘋獸般激蕩、翻騰、甚至呈現(xiàn)出暴戾的黑紫色！池畔守護法陣驟然爆發(fā)出刺耳的鳴響！

同時！

轟隆隆隆——！！！

一聲沉悶如同大地心臟碎裂的巨響，猛地從桃林核心區(qū)域轟然爆開！震蕩瞬間席卷整個青丘圣地！天空的流霞薄紗如同被巨手攪動！無數(shù)懸浮的靈花瞬間凋零！

咻咻咻！

數(shù)十道灰黑色的死寂光束！毫無征兆地從那片被標記有衰敗氣息的核心區(qū)域外圍的數(shù)百株巨大桃樹中激射而出！如同垂死巨獸噴吐的毒血！光束所過之處，空間扭曲，空氣中彌漫出萬物腐朽的惡臭！更可怕的是，它們的目標并非任何生靈，而是直射向中央——那片環(huán)繞在太古桃樹王周圍、生命氣息最旺盛的核心幼林區(qū)域！

“凋零之劫？！爆發(fā)了！！！”藍姬長老失聲尖叫！臉色慘白如雪！

“不好！保護新生本源林！”玄霖長老須發(fā)怒張！那核心幼林是維系桃林未來的新血！萬萬不能被污！

銀辰大長老眼中爆射出駭人的寒光，又驚又怒：“孽障！”他來不及指責，磅礴的法力瞬間涌動，便要出手阻擋！

然而那些死寂光束速度太快！又事發(fā)突然！距離目標太近！眼看那蘊含恐怖枯萎詛咒的力量就要沒入稚嫩的核心幼林！

“不！！！”跪在命源池旁的白夭夭發(fā)出一聲杜鵑泣血般的悲鳴！那是比她自身受創(chuàng)更甚千倍萬倍的劇痛！她猛地站起，雙手如穿花蝴蝶般極速結印！全身九彩霞光不顧一切地瘋狂燃燒起來，化作千百道流光溢彩的生命屏障，試圖阻擋那些光束！但她一人之力，又已耗損巨大，如何能擋得住數(shù)十道積蓄已久的歹毒詛咒？！

噗噗噗噗噗！！！

生命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在死寂光束沖擊下片片崩碎！刺耳的爆裂聲如同生命碎裂的悲號！白夭夭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身形踉蹌后退，九彩光華瞬間黯淡！僅堪堪攔住了沖向幼林正面最脆弱的幾道光束！

仍有超過一半的死寂詛咒光束，帶著滅亡一切的意志，狠狠刺向幼林的側面和后方！一旦沒入，那片代表希望的新生林將在數(shù)個呼吸間盡數(shù)枯萎凋亡！桃林未來根基將被重創(chuàng)！

“完了！”所有長老的心瞬間沉入深淵！絕望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

桃林核心邊緣與外圍的接壤處，那片通往孫念真療傷小院的玉石甬道一側！

一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不顧一切地沖入了核心區(qū)域！

他衣衫破舊，渾身裹挾著尚未散盡的滌塵靈源的白色寒氣，頭發(fā)眉毛上冰霜凝結，臉色因劇烈奔跑和痛苦而扭曲！但他雙目血紅，眼神中燃燒著純粹的、不顧一切的守護意志！手中緊緊攥著那根通體烏黑、如同凡鐵的長棍！

正是孫念真！

小白龍（楊逍）緊隨其后，面上強作焦急，心中卻是掀起了狂瀾！大師兄……竟是在小院中感受到桃林異變、不顧自身重傷爆發(fā)沖出來的？！

電光火石間！

孫念真什么也看不清，只感知到前方那片小小的、散發(fā)著濃郁新生氣息的桃林即將被毀滅！那股毀滅的氣息讓他心膽俱裂！白夭夭那悲痛的嘶喊如同鞭子抽打在他靈魂深處！那些冷漠排斥、那些鄙夷嫌棄……瞬間被一股狂野的守護之火徹底焚燒殆盡！

“休想！！！”

一聲來自靈魂深處、夾雜著山野獵戶不屈意志、又隱隱帶著某種洪荒回響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桃林核心！

沒有任何技巧！

不顧經脈寸斷的后果！

烏黑長棍被一股沛然巨力驅使著，如同開天巨斧！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朝著那數(shù)道即將沒入幼林的死寂詛咒光束所交織的節(jié)點區(qū)域！悍然砸下！！！

第四章：金痕怒燃，佛心初照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一扯，慢得如同龜爬！

所有長老的目光，從絕望到驚愕，再到難以置信的駭然，死死釘在了那個闖入核心區(qū)域的凡人身上！

那動作粗陋！那姿態(tài)笨拙！甚至有些蹣跚踉蹌！全然不似仙佛大能的妙法玄通！只是一個凡人身陷必死絕境、用盡最后力量揮出的本能一擊！

嗚——！！！

沉重的烏黑棍身，撕裂著濃郁到化不開的生命靈氣，帶著孫念真全身爆發(fā)的氣血、神魂中燃燒的守護之怒、以及潛藏骨髓深處的最后一絲不屈佛性，轟然劈落！

目標，并非光束本身！而是那些光束交匯爆發(fā)的核心節(jié)點下方——一片看似尋常、實則縈繞著微弱但極致污穢與不祥氣息的虛空！

轟！！！！

一聲比剛才地脈震蕩更加沉悶、更加霸絕、仿佛擊打在青銅古鐘上的巨音爆開！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對撞，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華爆發(fā)！

然而！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數(shù)十道蘊含恐怖枯萎詛咒、即將沒入幼林的死寂光束！

在棍頭轟擊那片虛空的瞬間！

如同被無形巨口猛地咬住喉嚨！

光束的行進軌跡猛然一滯！如同陷入極度粘稠的蜜蠟沼澤！

光束頂端那毀滅一切的黑灰色詛咒光芒，如同碎裂的琉璃般！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寸寸瓦解、崩散！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哀嚎扭曲的黑氣塵埃！

嘭！嘭！嘭！嘭！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如同氣泡被戳破的悶響幾乎同時響起！

那數(shù)十道恐怖死寂光束，竟然在距離核心幼林不足十丈的空中，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兇威的蛇，寸寸瓦解！化為裊裊消散的灰黑色煙塵！

而那被棍頭狠狠砸中的虛空節(jié)點處！

一聲尖銳得仿佛要刺穿靈魂、飽含了無盡怨毒與驚懼的尖嘯猛地炸開！非是尋常聲波，而是直刺元神的邪念沖擊！

同時！

一道僅有尺許長短、漆黑如墨、不斷蠕動變幻扭曲形態(tài)的邪穢“影子”，仿佛被無形的金針狠狠扎破的氣泡，從虛空中被硬生生震了出來！它翻滾著、發(fā)出無聲的哀鳴，體表覆蓋著一層如同實質黃金澆鑄般的細密光點，正是這些光點在瘋狂灼燒腐蝕著它的邪體！那赫然是“惡念之種”借“凋零之劫”爆發(fā)時，悄無聲息打入核心區(qū)域、企圖附著于新生幼林本源深處進行深層次污染的一道邪惡分念！

此刻，它如同被烈日灼燒的雪，在棍身殘留的金色光點中劇烈翻滾、掙扎、迅速崩解消散！

一棍！竟然斬了那無形詛咒光束的根！竟將一個深藏幕后、足以毀掉桃林未來根基的毒瘤直接揪出震碎！

噗——！

孫念真再也支撐不住！

爆發(fā)出遠超自身極限的驚天一棍，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力量，更將那撕裂的神魂創(chuàng)傷徹底引爆！

他猛地噴出一大口漆黑如墨、帶著冰冷污穢氣息與點點金光的淤血！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的軟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那根烏黑長棍也瞬間脫手，哐當一聲砸在溫潤的玉石地面上，滾了幾滾，其上的點點金光隨即迅速隱沒，恢復常態(tài)。而他眉心的那道金痕，在這一刻也驟然黯淡到了極點，幾乎隱沒不見，仿佛所有光芒都被耗盡了！

生死只在呼吸之間！

“念真！！”小白龍化作的楊逍失聲驚呼，幾乎在他倒下的瞬間便已撲至，一把接住了他軟倒的身體。入手冰涼刺骨，探其鼻息微弱如絲，脈搏紊亂微弱得如同將斷未斷的琴弦！更可怕的，是孫念真體內那強行爆發(fā)的力量反噬！經脈之中一片狼藉，如同被風暴肆虐后的山谷，邪毒雖然被靈源壓制，但佛光爆發(fā)后留下的熾熱焦灼痕跡與神魂撕裂的創(chuàng)傷交織著，幾乎斷絕了所有生機！

“找死！”銀辰大長老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喝！在看到那被震出、瞬間被金光灼滅的邪惡分念時，他心頭瞬間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錯愕與復雜！但這凡人竟敢闖入核心圣地，打破祖靈結界平衡（孫念真那一棍雖破開隱遁的邪念節(jié)點，但也激蕩了核心區(qū)域的守護力量），更以凡軀引動那等可怖力量……在他眼中，這才是最大的混亂根源！絕不能留！

他袍袖一拂，一股浩瀚如星河的力量便要卷向垂死的孫念真和抱著他的小白龍！將其徹底“清理”出去！

“住手！！”

一聲凄厲決絕、如同冰玉崩裂的尖嘯阻止了銀辰大長老的動作！

是白夭夭！

就在孫念真爆發(fā)一棍、邪念分影被震出的瞬間，命源池核心區(qū)域那狂暴的翻騰竟不可思議地減弱了幾分！似乎那潛藏的污染節(jié)點被凈化了一部分！縈繞新生幼林的死亡氣息驟減！雖然災難爆發(fā)，核心幼林暫時保住了！部分被枯萎光束侵蝕的區(qū)域雖顯萎靡，但尚未完全枯死！

白夭夭不顧嘴角血跡，九彩霞光不顧一切地爆發(fā)出來，瞬間跨越數(shù)丈擋在孫念真和小白龍面前！她的目光不再有絲毫清冷，只有巖漿般的熾熱憤怒和足以凍結萬古的冰冷！

“大長老！你眼盲心瞎嗎？！剛才若非他這一棍，震出并滅殺了那道潛藏的惡念分影，幼林此刻已然化作枯枝！他救下的不是一個人，是整個桃林的未來火種！這就是你口中的災星？！這就是你視而不見的真相？！！”她字字泣血，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顫抖，卻帶著從未有過的鋒芒！

藍姬長老也急切地喊道：“大長老！命源池震蕩真的減弱了！那枯萎光束的力量核心……似乎確實被那小子無意中……擊中了要害？這……”

玄霖長老也反應過來，一臉后怕地看著那片死寂光束湮滅的虛空：“邪魔……竟將魔念潛藏得如此之深！若非……若非那少年那不顧性命的一棍……后果不堪設想！”他看向地上渾身浴血、生死不知的孫念真，眼中充滿了歉意與震撼。

其他幾位長老也紛紛倒吸涼氣，看著地上的烏黑長棍和奄奄一息的孫念真，目光復雜無比。銀辰大長老抬起的手臂僵在空中，臉上陰晴不定。他位高權重，心思縝密，怎會看不出剛才那一瞬的變化絕非偶然！那凡人那看似莽撞搏命的一擊，竟精準地擊中了“凋零之劫”爆發(fā)的關鍵節(jié)點！那根棍子爆發(fā)出的金光……雖微弱卻帶著令他這金仙級存在都心頭一悸的、純粹的破邪凈化之力！與白夭夭的凈化之力同源同質，卻更加霸道剛猛！絕非尋常！此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巨大的錯愕與一絲難以察覺的羞惱在他心頭翻滾。他無法接受一個被他視作螻蟻災星的凡人，竟在關鍵時刻挽救了青丘圣地最重要的一部分！這讓他方才冷酷決斷的姿態(tài)顯得何其可笑？！

白夭夭看著銀辰僵硬的臉色，知道她的話奏效了。她不再看大長老一眼，猛地轉身，撲到小白龍身邊，看著氣息如同風中殘燭的孫念真，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那滾燙的淚珠如同斷線的珍珠，砸落在孫念真染血的衣襟上。她毫不猶豫地伸出素手，并指如刀，狠狠在自己纖細皓腕上一劃！一道蘊藏著濃郁本源氣息的九彩精血瞬間噴涌而出！

她另一只手迅速掐訣，引導著那充滿強大生命精粹的血液，化作無數(shù)細密玄奧、纏繞著淡金絲線的符咒！這些符咒如同有生命的微型光蝶，精準地印向孫念真眉心、心口、四肢百骸的各大要害竅穴！

“精血定脈！本源續(xù)魂！”小白龍低聲驚呼，眼神復雜。白夭夭此舉是在不惜燃燒自己的道行根基，強行吊住孫念真一線生機！

“他體內有斗戰(zhàn)佛性守護根基未絕！但邪毒入髓，佛力反噬，神魂瀕臨崩碎！”白夭夭聲音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楊大哥！助我！引命源池水，注入護魂靈陣！他需要本源仙氣穩(wěn)住神魂，撐過這一關！快！”她頭也不抬，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引導精血吊命上。

小白龍再無猶豫。龍目中金光一閃！雙手結龍族秘印，口中念誦真言！一股雄渾溫和的龍元化作無形橋梁，溝通碧玉命源池！

嘩啦啦！

平靜的池水驟然翻騰！一道九彩交織、如同液態(tài)星辰般的瑰麗水柱，如同被無形巨手攫取，跨越空間距離，精準地澆灌在小白龍構筑出的、一個護持住孫念真身體的半透明金色光罩之中！

冰寒純凈的命源池水蘊含著天地間最精粹的仙靈之氣，將孫念真全身浸沒！池水與白夭夭打入其體內的精血符文交相輝映！

刺啦——！

如同燒紅的鐵塊投入寒潭！孫念真體內殘留的、最頑強的污血邪毒瞬間被仙靈之氣與生命精粹瘋狂剿殺、凈化！原本瀕臨斷絕的經脈在精血符文的強制疏導下，如同干涸的河床被重新注入了涓涓細流，雖然微弱，卻維持住了運轉！

但最大的難關，在于他眉心！

那被強行爆發(fā)金光所撕裂的神魂核心！

白夭夭的九彩精血符文和命源池的仙靈之氣如同最溫柔的絲線，試圖將那破碎的元神靈識小心翼翼地縫合、滋養(yǎng)。而那根躺在旁邊的烏黑長棍，在觸碰到命源池水的氣息后，再次發(fā)出極其微弱卻連綿不絕的低沉嗡鳴，仿佛在呼應著什么，一股沉靜的、本源同根的守護意志順著與孫念真身體接觸的地面，持續(xù)不斷地溫養(yǎng)著他支離破碎的神魂火種。

冰與火的洗滌，神魂的縫合劇痛……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那瀕死的身軀之中。

白夭夭的臉色因精血大量消耗而慘白得近乎透明，身體搖搖欲墜，卻依舊咬牙堅持，每一道符文的勾勒都凝聚著她全部的心神。

小白龍全力維持著龍元橋梁，小心翼翼地將命源池的力量導入護魂光罩。

長老們沉默地圍立著，銀辰大長老死死盯著池水中那昏迷不醒的身影，臉色鐵青，眼神變幻不定，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冷哼，拂袖轉身，不再阻止，卻也未曾離開。一場驚世風暴似乎暫時被壓抑在核心區(qū)域沉重的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