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被斬的消息傳到邊關時，匈奴又不安分了。

急報送到未央宮的那天，我正在東宮教工匠改進曲轅犁——這玩意兒比直轅犁省力氣，能讓耕牛多翻半畝地。李壽慌慌張張跑進來，手里的竹簡都快攥出水了。

“殿下！不好了！匈奴左賢王率三萬騎兵，襲擾云中郡（注：西漢邊郡，今內蒙古一帶），殺了守將，搶了糧草，邊軍請求朝廷速發援兵！”

我手里的鑿子“當啷”掉在地上。云中郡？那是衛青當年打過大勝仗的地方，怎么會被突襲得這么狼狽？

“陛下怎么說？”我撿起鑿子，手指有些發顫。

“陛下在未央宮召集文武議事呢，吵得不可開交！”李壽道，“武將們說要打，文官們說國庫空，吵了快一個時辰了！”

我心里一動，放下鑿子就往外走：“備馬，去未央宮?！?

李壽拉住我：“殿下！您去干什么？這種軍國大事，輪不到您插嘴啊！”

“輪不到也得去?！蔽彝鬟叺奶炜?，云中郡就在那個方向，“云中郡的守將是衛青舅舅的舊部，不能就這么白死了。”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歷史上劉徹對匈奴的態度——寧可耗空國庫，也不會容忍邊境受辱。但現在國庫是真的空，再像以前那樣發兵十萬，百姓怕是真要反了。

未央宮的爭吵聲果然隔著老遠就能聽見，跟菜市場似的。武將們拍著胸脯喊“愿領兵出征”，文官們跪在地上哭“請陛下體恤百姓”，劉徹坐在龍椅上，臉色黑得像鍋底。

“都給朕閉嘴！”劉徹一拍案幾，案上的酒樽都跳了起來，“吵有什么用？能把匈奴吵跑？”

他目光掃過眾臣：“誰有法子？既能打退匈奴，又不用耗太多糧草？”

滿殿鴉雀無聲。誰都知道這是兩難——打，沒錢；不打，丟面子，還會讓匈奴更囂張。

我站在殿門口，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兒臣有法子。”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過來，跟看怪物似的。武將們皺眉，覺得我一個太子懂什么打仗；文官們嘆氣，怕我添亂。

劉徹挑眉：“哦？你有什么法子？說來聽聽?！?

我走到殿中，對著地圖道：“匈奴左賢王襲擾云中郡，無非是想搶糧草，不是真要攻城。他們騎兵快，來去如風，咱們要是派大軍去追，肯定追不上，還會被拖垮?！?

“那你的意思是不打？”一個武將忍不住問，嗓門跟打雷似的。

“打，但不是這么打?！蔽抑钢貓D上的雁門關，“云中郡往南，是雁門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咱們派一支精銳騎兵，不用多，五千人就行，埋伏在雁門關兩側?！?

我又指向匈奴的退路：“左賢王搶夠了糧草，肯定會從這里退兵。到時候，雁門關的騎兵沖殺出來，截斷他們的退路，再讓云中郡的殘兵從后面追，前后夾擊，保管他們屁滾尿流?！?

武將們愣了愣，一個白胡子將軍捋著胡子道：“太子殿下這法子……倒是有點意思?？晌迩T兵，能擋住三萬匈奴？”

“擋不住，但能攪亂他們?！蔽业溃靶倥T兵雖多，但搶了糧草，隊伍肯定散亂。咱們的人不用硬拼，就騷擾他們，放箭、燒糧草、截殺落單的，讓他們疲于奔命。等他們慌了，自然會敗。”

這其實是后世的游擊戰術，對付這種騷擾型的騎兵最合適。

劉徹盯著地圖，手指在雁門關的位置敲了敲：“五千騎兵……用誰當將領？”

“霍嬗?！蔽颐摽诙觥?

滿殿又是一陣騷動?；翩硬攀鶜q，雖說帶過京畿衛戍，但從沒打過仗，讓他領五千騎兵去對抗匈奴，簡直是天方夜譚。

“殿下！不可！”一個老臣站出來，“霍嬗年幼，恐難當此任！”

“是啊陛下，還是派老將去吧！”

霍嬗不知什么時候也來了，站在殿外，聽到這話，猛地沖進來，跪在地上：“陛下！末將愿往！請陛下給末將一個機會！”

他抬頭看著劉徹，眼里的光跟他爹霍去病當年一個樣，亮得驚人。

劉徹看著霍嬗，又看看我，沉默了半天，突然道：“好。就用霍嬗?！?

滿殿嘩然。

“陛下！”老臣還想勸。

“朕說，就用霍嬗。”劉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給他五千輕騎，再調云中郡殘兵歸他指揮。糧草……從內庫撥，不用加征徭役?！?

內庫？我心里一動。劉徹這是真聽進去了，不想再折騰百姓了。

霍嬗激動得臉都紅了，“咚”地磕了個響頭：“末將領命！定不辱使命！”

退朝后，我在宮門口攔住霍嬗，塞給他一張紙條：“這是雁門關的地形簡圖，還有幾個適合埋伏的地方，你拿著。記住，別硬拼，保命要緊。”

霍嬗接過紙條，緊緊攥在手里，眼里閃著光：“殿下放心！末將一定把匈奴打跑！”

看著他翻身上馬，帶著騎兵呼嘯而去的背影，李壽嘆了口氣：“殿下，您這步棋走得太險了?；翩右禽斄?，您也得受牽連?！?

“險才有意思?！蔽彝爝叺耐硐?，“再說了，我相信霍嬗，也相信……霍去病將軍的兒子，不會差?！?

回到東宮時，天已經黑了。我讓工匠把曲轅犁的圖紙收好，又翻出農書草稿，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

云中郡的戰火，霍嬗的背影，劉徹的眼神……像走馬燈似的在腦子里轉。

“李壽，”我道，“點燈，把地圖掛起來。”

東宮的燈亮了一夜。我趴在地圖上，一遍遍地推演雁門關的戰事，哪里適合設伏，哪里適合放火，哪里可能有匈奴的援軍……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李壽端來早飯，見我眼里全是血絲，心疼道：“殿下，您歇會兒吧，霍嬗吉人天相，肯定沒事。”

我揉了揉眼睛，剛想說話，就見一個侍衛連滾帶爬地跑進來，手里舉著個竹筒，聲音都在抖：“殿、殿下！邊關急報！霍、霍將軍……”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