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哉妙哉！”

“一副鎧甲竟能生出人相，內蘊生機，此等異數，合該留在宮中，讓我好生琢磨一番，或可煉成一尊護法神將！”

卻說墨非淬水復生，被那小道童摘了鷹盔，露出內里一張清俊人面，令往日里循規守據的兜率宮道童，眼中異彩大放，直欲留下墨非，以做私用。

幸得天將鏡緣緣在側，拱手正色道：

“仙童且慢，此乃新晉天兵墨非，不日將征伐下界。況其身雖異，卻非妖邪，乃是機緣巧合所化，已驗明正身，錄于天冊，豈可擅留兜率？”

好一番嚴詞拒絕，據理力爭，這才勉強保住墨非，不被道童留下，當作什么稀罕奇物隨意擺弄。

饒是如此，仍免不了一番“檢驗”。

道童興致不減，喚來幾道靈光，繞著墨非周身盤旋探查。

半晌，方嘖嘖稱奇道：“原來如此，你這身楮白甲，本是先天木屬靈材所鑄，天生契合震巽兩卦之性……”

昔年打造，專為銘刻雷光召攝之陣。

方便天兵于下界降妖，卻反被妖邪摧毀時，殘魂甲片能循雷光指引，瞬息召回塔樓中，修補重鑄。

然則木性主生發，防御終究稍遜，更難與地府亡魂完美融合。

故楮白甲，需以銅汁鐵水反復淬煉，補足金之肅殺銳氣，方好行殺伐之職。

墨非如今這番造化，端的是奇~

想是那鐵水淬體之時，“不知何故”，竟意外煥發了這楮白甲內，早被煉化殆盡的先天木靈清氣。

竟枯木逢春，重新復蘇，生機勃發！

更于甲胄之中，生生勾勒出如生人般的血肉面貌。

此等異變，便如那凡間深山老林之中，天生地養的千年楮樹精怪，到了火候，便脫去木胎，化形為人！

至于墨非生前何德何能，竟有此等逆天機緣，引動甲胄通靈化形？

小道童摸著下巴，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許是他生前所修功法特異，暗合草木精元之道？又或是福緣深厚，得了天地間一縷造化玄機？

此類事確實難逢，卻也并非前所未有，明白此中玄機后，小道童雖仍有不舍，卻也只得作罷。

由此，過了三日。

墨非在金甲天將鏡緣緣的提點引領下，逐漸熟悉了天庭巡守的司職所在。

說來也怪，這九重天闕的規矩路徑、諸般儀式要求，他適應得竟出奇地快。

舉手投足間，似有幾分熟稔之意，恍若上輩子便曾在這云端之上，做過那天庭的守門保安一般。

可惜心中雖疑竇暗生，卻也無從深究。

這日，墨非隨隊巡至南天門外。

但見那天門之側，有一千丈神將，半隱于云端之間，繚繞煙云，身姿若隱若現，顯是女體之形。

正是那懷揣雙岳，頂天立地的巨靈神。

墨非仰望著神威凜凜的巍峨身影，不禁脫口贊嘆道：“這巨靈神的身材，還是這般雄壯偉岸！”

“哦？還？”

一旁的金甲天將鏡緣緣，耳聰目明，立刻捕捉到了這個字眼，眼中魂火視線，落在墨非身上，帶著探究之意，“聽你此言，莫非從前見過巨靈神將？”

“應該……沒有？只是心有所感，脫口而出罷了。”

墨非確實覺得，這巨靈女神似曾相識。

雖與前世記憶中，青面獠牙的兇惡版巨靈神，全無相似之處，卻絲毫不覺得巨靈神是女神這點，有何奇怪。

同時，他腳步微頓，敏銳地察覺到鏡緣緣，似乎還有未盡之言。

“鏡大人似有吩咐？”

“若有差遣，屬下自當盡力。只是……若是今晚再到大人府上修行之類，還請大人開恩免了罷，在下囊中羞澀，實在是無有靈蘊可交了。”

面甲之下，墨非神情頗現囧色。

原來這位金甲天將鏡緣緣，表面端方持重，威嚴有度，實則對墨非這“鎧甲化人”的異數，好奇到了骨子里。

自墨非成為天兵那夜起，她便以“初來乍到，天庭居所一時難以安置妥當”為由，硬是將墨非請到了自家府邸暫住。

美其名曰：指點修行，助其速速適應~

實則恨不得將他一身鎧甲，盡數剝下，里里外外研究個通透，看看這鋼金之軀，究竟是如何化成人形的！

當時，她那副魂火赤紅搖曳、求知若渴的模樣，與白日里那清冷自持的天將風范，簡直判若兩人。

反差之大，令墨非膽戰心驚。

宛如見仙舟人突遭“魔陰”之厄，避之唯恐不及。

雖說為補全借口，鏡緣緣之后，也確實指點了他一些修行要旨，還傳授了一手“五雷正法”的皮毛。

使之能在兵器上，附著些許雷電之威，勉強算個附魔。

然則那教學費……開口便是一千靈蘊！

墨非初登天界，對這天靈蘊的購買力，尚處懵懂，卻也知一千天靈蘊，便是凡間一千年陽壽！

每每思之，他都覺這位鏡大人看似一身正氣，實則心腸怕是比那煉器塔樓的爐灰，還要黑上三分。

“呯！”

一聲輕響，鏡緣緣屈指，不輕不重地叩在墨非的鷹盔之上，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將他從腹誹中驚醒。

只聽她語氣淡然，隱含一絲不悅：“胡思亂想些什么。”

“此番尋你，乃是正事！”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順著天門云端，掃向下界大好河山，道：“你可還記得，當初本將去那幽冥地府撈你上來時，曾言天庭不日將有征伐？”

“那當然，前幾日大人回絕道童，也是這般說辭。”

“如今旨意已下，正是二郎顯圣真君，奉玉帝敕命，親率天兵天將，下界降妖。”

鏡緣緣正色道：

“此等嶄露頭角之良機，千載難逢，本將念你資質尚可，賣相……嗯，頗為周正英武，意欲安排你去大軍之中站頭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頭排……我嗎？！”

墨非聞言，身體下意識地后仰一步，聲音發苦道：

“別呀，鏡大人！屬下今日去你府中便是，小鞋什么的就免了吧，我還不想這么快就重回地府報到！”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出現了。

恍惚間，好像此前就曾夢到過，鏡大人讓自己這新來的天兵去站第一排，還塞給了他一枚三轉金丹哩……

“咄！休得胡言亂語，顯圣真君何等神通法力，區區凡間妖物，焉能在真君面前，傷及身后護衛天兵分毫？”

鏡緣緣又是一指叩在鷹盔上，力道重了幾分，語重心長道：

“莫要以為本將害你，你天賦異稟，靈根不凡，這身皮囊儀容，更是出類拔萃，立于第一排，最是顯眼。若因這份眼緣，入了真君法眼，留下些許印象，日后前程，豈非受用無窮？”

“此乃旁人求都求不來的造化！”

“呃……原來如此？”墨非眨了眨眼，面甲下的表情瞬間恍然，覺得鏡大人此言很有道理啊。

玉帝外甥，清源妙道真君，敕封昭惠靈顯王二郎！

對標齊天大圣孫悟空！

有這位大神出手，凡間妖物那還不手到擒來，自己這些天兵，不過是去站場罷了，何須親身上陣歷險？

“鏡大人用心良苦，竟是為屬下謀此機緣，墨非愚鈍，方才竟誤會了大人一片拳拳愛護之心！”

墨非拱手作輯，直呼慚愧。

“哼，知道便好。”鏡緣緣滿意點頭，伸手拍了拍墨非冰冷的肩甲，語氣透著一股孺子可教的欣慰。

“你乃本將親自幽冥提拔，豈會害你，放心前去便是。”

說著，她話鋒忽地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

“今夜戌時，依舊來我府中，本將觀你體內金丹已成，卻懵懂不知運用之法，實在暴殄天物，特傳你《天庭內丹術》的正宗法門……此番，不收你靈蘊。”

“嘶——此話當真？多謝大人栽培！”

墨非聞言，眼中驟然一亮，什么第一排的風險、似曾相識的恍惚，瞬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雖為天兵時日尚短，卻也從周遭同僚的閑談碎語中知曉，這三界六道之內，論修行功法之中正平和、根基深厚、潛力無窮，公認首推道家內丹術！

此術講究性命雙修，明心見性。

自筑基始，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煉神返虛，直至金丹大成，潛力非凡。

凡間修道者或妖物精怪，所結內丹，多為玲瓏內丹。

而他們這些底層天兵，上升之路狹窄，除了用辛苦積攢的靈蘊，向天將們學習些法術傍身。

便只能向兜率宮道童，購買丹藥服食，以期增長法力。

而天上仙丹，首推便是兜率金丹！

正巧天兵常規手段，受限于亡魂出身拖累，難以無法自行結丹。

于他們而言，直接購買一顆品階合適的“金丹”煉化入體，便是最快、也最具性價比的晉升之路！

墨非因體質特殊，在那鐵水淬體完成、化形成功之際，便有一顆金丹已自行凝結于肺腑之內。

然則此丹如何溫養？如何運使？有何等神異威能？

他卻是一概不知。

如同空守寶山，而不得其門。

如今鏡緣緣竟愿“免費”傳授內丹妙法，開發金丹潛能，這簡直是天降餡餅！

墨非哪還顧得其他，自是滿口應承，顛顛地盼著夜晚降臨。

是夜，如何被鏡緣緣以“探究肉身凝練之秘”為由，剝去半身甲胄，上下其手，仔細研究那鎧甲與化身血肉交融的玄奧之處，暫且按下不表。

墨非強忍著古怪之感，全副心神，皆系于鏡緣緣所授的《天庭內丹術初解》之上。

但覺心神沉入要訣，那金丹箴言如洪鐘大呂，響徹靈臺：

金丹大道，仙途之極；

筑基為始，煉精化氣；

氣滿沖關，練氣化神；

神游八極，煉神返虛；

四重境界，各有神異，妙用無窮！！

正自體悟間，

視野中隨穿越自帶，卻只在地府顯靈過“一次”的面板，忽地光華一閃：

【當前已習得法術·斗氣紗衣（基礎防護），是否消耗一千天靈蘊，頓悟金丹法術：護體罡氣（大幅強化防御，可抵御尋常仙法妖術）？】

墨非：“|???|”

用靈蘊就能“一鍵修煉”，瞬間領悟高深法術？

這靈蘊不愧是三界硬通貨，無人不喜，別人喜不喜他不知道，反正他這面板，是喜歡得很！

可惜，他提前預支的那一月俸祿，早被鏡緣緣以學費為由，榨干了十之七八，哪還有一千靈蘊可供揮霍。

只盼明日站前排時，表現上佳，或許能得些額外賞賜。

而且……

“之前我就奇怪了，這斗氣紗衣是怎么回事？還有這厄難銀體、豐饒賜福，這些畫風清奇的神通法術，明顯不是楮白甲自帶的神通，難道是我生前擁有的能力？可我生前不是被大運創飛的普通人嗎？”

墨非心中疑問重重。

從面板新手大禮包，一直懷疑到自己這副楮白甲并非新品，此前還有別人用過，遺留了神通在此。

可以說是心頭疑云密布，輾轉難眠，一晚上沒睡好。

直至次日，點卯聚將，旌旗招展，十萬天兵齊下東勝神州傲來國花果山。

墨非呆愣愣站在陣列第一排，心神恍惚就未曾回神過。

從起初，震驚于天庭討伐的妖物，竟是斗戰勝佛孫悟空，到隨后被噬月仙君訓斥一通，驚聞哮天犬竟是雌的。

一直到最后，被二圣斗法余波震死，魂飛血涂界。

他心頭疑問，這才算是得到解答——

“臥槽！輪回重啟！”

“如來老登，還有這么逆天的本事呢，記憶都能給我洗了！”

“還好我有后手！！”

天兵墨非敲了敲腦袋，接收來自倏忽巨樹的共享記憶壓縮包，鷹盔之下，表情是難言的震驚。

準確說……應該是備份記憶壓縮包。

因為這份記憶，本就是他初至血涂界，從倏忽巨樹這獲取“操作指南”時，順手共享存入的。

如今物歸原主，墨非因“三界輪回”而被洗掉的記憶，頃刻復蘇。

這正是：

楮甲通靈化人形，南天門外遇舊靈。

金丹未暖征塵起，罡氣難成下界臨。

前排觀戰本僥幸，孰料須臾劫難驚。

血涂界里逢怪樹，始知輪回舊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