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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風竹敲

碎玉軒那位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玉容被逐出宮的第三天,黎綰便能下床了。

她依舊蒼白,依舊瘦弱,走幾步路就要扶著墻喘氣,一副元氣大傷、病根深種的模樣。

這是演給外面看的戲。

整個后宮都在傳,說她命硬,克死了林美人;又說她命薄,被邪祟纏身,怕是活不長久。

無人問津。

這正是黎綰想要的結果。

這日下午,黎綰正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一卷舊書,目光卻落在院中那口枯井上。

春桃在門外,正與小祿子低聲交談。

“……內務府那邊,夏總管的態(tài)度好多了,今天送來的炭都是干的,還多給了一斤肉。”

“各宮的小主們,如今都躲著咱們走,生怕沾了晦氣。”

“還有,太醫(yī)院的沈寶林,好像派人來問過兩次您的情況……”

沈寶林。

聽到這個名字,黎綰的目光,終于從枯井上移開。

沈知意。

醫(yī)女出身,性情耿直,不愿依附任何派系,因此在宮中步履維艱。

這是她早已記在心里的名字。

坤寧宮那晚,太醫(yī)令的那番話,滴水不漏,將一切都歸于“巧合”。

可真正的醫(yī)者,會信這種“巧合”嗎?

一個能將扶桑花、杏仁、酒、牡丹香膏、茉莉花油,五樣東西的藥性算計到分毫不差,精準地在一個特定的時辰、特定的地點引爆的人,其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縝密,足以讓任何一個內行,感到毛骨悚然。

沈知意,會是那個內行嗎?

黎綰的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敲了敲。

她不喜歡意外。

而沈知意,就是一個潛在的意外。

入夜。

一輪殘月掛在天上,清冷的輝光,讓碎玉軒顯得愈發(fā)鬼氣森森。

春桃早已睡下。

黎綰卻毫無睡意。她披著一件外衣,坐在桌前,將那只破藥罐里的殘渣,細細地倒在一張白紙上,反復審視。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下極輕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不是小祿子的暗號。

那聲音,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仿佛來者根本不怕被人發(fā)現。

黎綰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沒有出聲,只是走到門后,透過門縫向外看去。

月光下,一個清瘦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門外。一身淡青色的宮裝,發(fā)髻上只插了一根素銀簪子,臉上未施粉黛,神情平靜。

是沈知意。

黎綰的心,沉了下去。

她來了。

終究還是來了。

黎綰拉開門栓,側身讓她進來。

兩人沒有一句交談。

沈知意走進殿內,目光掃過簡陋的陳設,最后,落在了桌上那攤黑色的藥渣上。

她走過去,用指尖捻起一點,放在鼻尖輕嗅,又用舌尖嘗了嘗。

“豬油,草木灰,還有……提煉過后的茉莉花粉末。”

她抬起頭,目光第一次與黎綰對上。

那是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像山間的寒潭,能映出人心最深處的秘密。

“用最污穢之物,煉最純凈之香。好手段。”沈知意放下藥渣,語氣平靜地陳述著,聽不出是褒是貶。

“沈寶林姐姐深夜到訪,就是為了來看我這些……不入流的玩意兒?”黎綰的聲音很輕,帶著病后的虛弱。

沈知意不理會她的裝傻,自顧自地說道:“坤寧宮那晚,太醫(yī)令的定論是,意外。扶桑花引其一,酒引其二,牡丹與茉莉為媒介,引爆了林美人體內早已種下的杏仁之毒。環(huán)環(huán)相扣,天衣無縫。”

她走到黎綰面前,步步緊逼。

“可我不信意外。”

“杏仁酪送去你宮中,你安然無恙。你送出茉莉花油,林美人當晚毀容。扶桑花是她自己的,酒是宮宴上的,牡丹香膏是御賜的。所有人都脫了干系,只有你,這個置身事外的人,病得快要死了。”

沈知意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每一個字,剖開了黎綰層層偽裝的外衣。

“黎采女,”她直視著黎綰的眼睛,“你告訴我,這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嗎?”

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黎綰的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沈姐姐……你在說什么,我……我聽不懂……”

“是嗎?”

沈知意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黎綰的手腕,兩根手指精準地搭在了她的脈門上。

黎綰心中一驚,想要掙脫,卻被沈知意死死鉗住。

片刻之后,沈知意松開了手。

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夾雜著震驚與贊嘆的復雜神情。

“脈象沉細,氣血兩虧……確實是久病之兆。但沉細之中,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滑利,這是……服食過‘龜息草’的跡象。”

“龜息草,能讓人氣息悠長,脈象虛浮,狀似重病,卻對身體并無大礙。”

沈知意看著黎綰,一字一頓地說道:“連自己的身體,都算計在內。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

黎綰停止了咳嗽。

她緩緩直起身,那副病弱不堪的姿態(tài)盡數褪去。

她的眼神,不再是驚惶的小鹿,而是一匹在暗夜中對上另一匹孤狼的野獸,冷靜,警惕,充滿了危險的攻擊性。

“沈寶林,知道的太多,在這宮里,通常活不長。”黎綰的聲音,第一次恢復了它本來的音色,清冷,且?guī)е唤z沙啞的質感。

“活不長的人,是孤身一人的人。”沈知意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退讓,“我不想死,你也不想。但我們的敵人,都想讓我們死。”

黎綰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沈知意緩緩道:“我出身醫(yī)家,不愿與人為惡,更不愿依附于誰,做她人手里的刀。可在這宮里,不害人,就會被人害。”

“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與我聯手?”黎綰問。

“不。”沈知意搖頭,“我來,是想看看我的盟友,究竟值不值得我賭上性命。”

她看著黎綰,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

“你的手段,你的心智,都超出了我的想象。你懂藥理,但不懂藥性之變。我懂藥性,但不懂人心之惡。我們加在一起,才是在這宮里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這段話說得坦誠,也說得決絕。

黎綰沉默了。

她確實需要一個盟友,一個像沈知意這樣,既有本事,又有底線的盟友。

沈知意,也需要她。

這是這吃人宮殿里,最牢固的一種關系——利益共同,生死相依。

良久,黎綰終于開口。

“你要我如何信你?”

沈知意笑了。她從發(fā)髻上,取下那根素銀簪子,遞到黎綰面前。

“簪頭可旋開,內藏試毒銀針,針上淬有七種解毒藥材,可解宮中常見之毒。簪尾中空,可藏一劑救命藥,或是一劑……致命藥。”

她看著黎綰,眼神鄭重。

“從今往后,我的命,分你一半。”

黎綰接過那支冰冷的銀簪,簪身樸實無華,卻重若千斤。

她將銀簪插入自己的發(fā)髻,抬起頭,看向沈知意。

“成交。”

兩個字,沒有多余的廢話。

一場在這深宮底層、無人知曉的聯盟,就此締結。

沈知意看了一眼窗外,轉身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她突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壓低了聲音,拋出了一句話。

“林玉容是兵部尚書之女,她被逐出宮,兵部尚書卻連半句求情的話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

黎綰的瞳孔猛地一縮。

沈知意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傳來。

“因為,真正想讓你死的人,從來都不是林玉容。”

“她,不過是一把被遞出來的,最蠢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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