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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帝國玫瑰的鮮血

玻璃穹頂外的巴黎天空,是一種虛假的晴朗。過于澄澈的藍,像是精心繪制的舞臺幕布,襯得英國館內水晶吊燈的光芒愈發刺眼,也愈發脆弱。空氣中漂浮著新漆、昂貴木材、以及無數種香水混合的甜膩氣息,掩蓋著鋼鐵骨架森冷的味道。愛德華七世的聲音洪亮,帶著刻意為之的親和力,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每一個音節都經過外交辭令的精準打磨:“……兩個偉大國家的紐帶,歷經風雨,將因共同的對秩序、進步與和平的追求而更加堅固……”他站在高高的演講臺上,身后是象征帝國榮光的巨幅旗幟,身前是黑壓壓一片衣冠楚楚的權貴與名流。

伊莎貝拉·阿什頓坐在王室顧問專屬的、最前排的鍍金座椅上,位置絕佳,能將整個核心展臺盡收眼底。她穿著王室特使要求的銀灰色緞面長裙,領口一圈細密的白色蕾絲襯得脖頸纖細,卻像一道無形的枷鎖。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穹頂,將穹頂鋼架縱橫交錯的陰影投在她身上,如同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網。她挺直的背脊在網中顯得異常單薄。

袖袋里,那枚拉圖爾贈予的藍寶石袖扣緊貼著肌膚,冰冷堅硬。另一側,則是麥考夫交付的、小巧卻致命的微型手槍輪廓。她灰藍色的眼眸看似專注地追隨著國王的演講,實則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在臺下攢動的人頭、閃爍的相機鎂光、以及侍應生手中托盤的反光中,無聲地掃描著一切可能凝聚成殺意的蛛絲馬跡。

麥考夫·福爾摩斯龐大的身軀隱在演講臺側后方的陰影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堡壘。他今天扮演的是某個不起眼的外交部隨員,深色西裝毫無特色。他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銳利如手術刀,在人群外圍和上層廊道結構間巡梭。偶爾,他的目光會短暫地與伊莎貝拉交匯,沒有言語,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重壓力——這里,是風暴眼的中心。

“英法兩國人民的深厚情誼……”愛德華的聲音在拔高,準備迎接掌聲的段落即將到來。

就在這時,伊莎貝拉的瞳孔驟然收縮!

演講臺下方,一個穿著清潔工制服、推著巨大金屬工具車的矮小身影,動作出現了極其微妙的凝滯。他低頭調整工具車的姿態,本該是為了穩定,但伊莎貝拉捕捉到了他肩膀瞬間不自然的緊繃,以及推車扶手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短暫閃現的金屬管狀反光——那絕不是清潔工具!

幾乎是同時,在演講臺右前方靠近貴賓席的位置,一個穿著考究禮服、手持香檳杯的紳士,看似隨意地轉身與旁邊人寒暄,但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伊莎貝拉看到他禮服下擺被動作帶起,露出了腰側一個不符合禮儀的、鼓鼓囊囊的輪廓!

“清潔工”的工具車下,“紳士”的禮服之下——雙殺!

危險如同冰錐刺入骨髓!伊莎貝拉的大腦在電光火石間完成了所有推演:工具車下的金屬管可能是炸藥引爆裝置或毒氣噴射口!而“紳士”腰間的凸起,必然是槍械!

目標是國王!時間就是現在!他們的刺殺點選擇極其刁鉆,一上一下,一明一暗,幾乎覆蓋了國王所有的躲避角度!警衛被華麗的人潮和儀式性的莊重所隔開,根本來不及反應!

沒有任何猶豫!

“保護國王!”伊莎貝拉清冽的聲音如同撕裂綢緞的利刃,猛地炸響在華麗而凝滯的空氣里!不再是沙龍里溫婉的伯爵小姐,而是議會門前焚燒法律的斗士!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從鍍金座椅上彈起,動作快得如同撲向獵物的母豹!銀灰色的裙擺如一道決絕的閃電,直撲演講臺!目標不是愛德華本人,而是他前方那個致命的“清潔工”!

愛德華國王的演講戛然而止,臉上公式化的笑容瞬間凝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實的驚愕,似乎無法理解這個他親自任命的女顧問為何會如此失態地沖向自己。

幾乎在伊莎貝拉啟動的同一瞬間,“紳士”的手猛地探向腰際!寒光一閃!一支锃亮的鍍鎳袖珍手槍已然在手!冰冷的槍口毫不猶豫地對準了近在咫尺的愛德華七世!

“砰!”

刺耳的槍聲撕裂了世博會的華彩樂章!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子彈呼嘯著穿越短暫的空氣,帶著死亡的氣息撲向愛德華的胸膛。

伊莎貝拉撲向“清潔工”的身體在半空中強行扭轉!她放棄了阻擋引爆裝置的最佳位置,用盡全身力氣和慣性,狠狠撞向愛德華七世!

“噗!”

沉悶的撞擊聲和子彈穿透肉體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愛德華被巨大的沖力撞得向后踉蹌,狼狽地跌倒在厚厚的地毯上,王冠歪斜。那顆本該洞穿他心臟的子彈,卻狠狠鉆入了伊莎貝拉擋在他身前的右肩!

劇痛如同滾燙的烙鐵瞬間貫穿!伊莎貝拉悶哼一聲,身體被子彈的沖擊帶得旋轉半圈,重重摔倒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演講臺上。鮮血如同盛開的玫瑰,瞬間染紅了銀灰色的禮服肩頭,并迅速在地面冰冷的石材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深紅。

世界陷入一秒鐘的死寂。

緊接著,是如同沸油滴入冰水的徹底爆發!

“陛下!”

“刺客!”

“警衛!”

尖叫、怒吼、桌椅翻倒、人群驚恐的推搡踩踏……瞬間將英國館變成了混亂的地獄。警衛們如夢初醒,瘋狂地撲向開槍的“紳士”和試圖引爆工具車的“清潔工”。槍聲、搏斗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

愛德華七世在侍從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臉上毫無血色,驚魂未定。他看著倒在自己腳邊、肩頭血流如注的伊莎貝拉,看著那在帝國旗幟下蔓延的、屬于一位伯爵小姐的鮮血,他那雙慣常閃爍著精明的眼睛第一次充滿了純粹的、難以置信的震驚。那鮮血是如此觸目驚心,瞬間粉碎了他所有關于“王室顧問”的功利考量,只剩下對一個年輕生命為守護他而瀕臨破碎的震撼。他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死死盯著那片迅速擴大的殷紅。

麥考夫·福爾摩斯龐大的身軀已從陰影中沖出,他鐵鉗般的手掌瞬間制服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可疑分子。然而,當他那雙能瞬間計算萬事的鷹眼般的目光掃過演講臺上倒下的伊莎貝拉和她身下迅速蔓延的血泊時,那張永遠如同冰川般深不可測的臉上,第一次裂開了一道清晰的縫隙!一絲極細微的、近乎驚懼的神色掠過他的眼底!他算到了刺殺,算到了混亂,甚至算到了可能的傷亡,但他沒有算到——伊莎貝拉·阿什頓會以如此決絕、如此不計代價的方式,將自己變成一面活生生的盾牌!他的精密棋局,在這一刻被一股超越算計的、近乎野蠻的勇氣徹底打亂!這出乎意料的犧牲,瞬間打亂了他后續所有的布置和節奏!

“伊莎貝拉!!!”

一聲嘶吼,如同受傷的野獸瀕死的咆哮,蓋過了館內所有的喧囂,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絕望,猛地從貴賓席的某個角落炸開!

拉圖爾伯爵!

他沖破了混亂人群的阻礙,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瘋狂地撲向演講臺!他那身永遠一絲不茍的禮服被扯得凌亂,精心打理的發絲散落在前額,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此刻所有精心構筑的優雅、冷靜、算計的面具被徹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恐懼和暴怒扭曲的猙獰!他藍寶石般的眼眸死死鎖定在伊莎貝拉身上,眼中布滿了駭人的血絲,那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難以置信的驚恐、被徹底點燃的狂暴怒意、以及一種如同親眼目睹至寶被毀、心臟被生生剜去的巨大痛楚!

“滾開!都給我滾開!”他粗暴地推開試圖阻攔的警衛,甚至撞開了一個擋路的官員,幾步就沖到了演講臺上。他猛地跪倒在伊莎貝拉身邊,動作大得幾乎帶倒了她。他雙手顫抖著,想要去觸碰她肩頭那個不斷涌出鮮血的恐怖傷口,卻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仿佛那血是灼人的巖漿。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片刺目的猩紅上,看著它浸透昂貴的銀灰色緞面,在地板上肆意流淌,染紅了她散落在地毯上的栗色卷發。

“誰……是誰?!!”拉圖爾猛地抬起頭,那雙充血的眼睛如同最兇戾的鷹眼般掃過混亂的現場,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浸滿了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我要他死!要他們所有人下地獄!!”

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那個被警衛死死按在地上、還在掙扎的殺手“紳士”身上。拉圖爾眼中瞬間爆發出一種駭人的光芒,他猛地起身,似乎下一秒就要沖過去親手將那人撕碎!

“伯爵!冷靜!”麥考夫冰冷的聲音如同鐵錘般砸下,一個眼神,兩個強壯的便衣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幾近癲狂的拉圖爾。

“冷靜?!!”拉圖爾被制住,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他猛地轉頭,那雙充血的藍寶石眼眸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刺向麥考夫,聲音嘶啞咆哮,“她快死了!你沒看到嗎?!她的血……她的血在流干!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棋手把她推到這里!!”

他的目光又猛地轉回伊莎貝拉臉上,眼中的狂暴瞬間被一種更深沉的、近乎崩潰的絕望取代。他掙扎著,再次撲倒在她身邊,不再顧忌鮮血,顫抖的手極其小心地、近乎虔誠地捧起她蒼白冰冷的臉頰。

“伊莎貝拉……看著我!不準睡!聽見沒有!”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她沾著血跡的臉頰上,和那刺目的猩紅混在一起,“你這個……焚燒規則的白癡!誰讓你擋的?!誰允許你……用這種蠢辦法?!”他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帶著錐心的劇痛。他低頭看著她肩頭那猙獰的傷口,看著那不斷涌出的、仿佛要帶走她所有生命力的鮮血,一種前所未有的、滅頂的恐懼攥緊了他的心臟。

伊莎貝拉的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浮沉。拉圖爾絕望的嘶吼和滾燙的淚水穿透了厚重的痛楚迷霧。她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里,是他那張被痛苦徹底扭曲、淚水縱橫的臉龐。這個永遠優雅從容、深諳權力游戲的伯爵,此刻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般無助而恐懼。

一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弧度,艱難地在她蒼白的唇角綻開。

“看……”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氣若游絲,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她沾滿鮮血的左手,正死死攥著一份染成深紅的文件。那是她在中彈倒下的瞬間,用最后的力氣從懷中抽出的——《已婚婦女財產法》修正案草案副本。此刻,這份凝聚著無數血淚與斗爭的文件,如同最有力的宣言,被她的鮮血浸透,攤開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刺眼、悲壯、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暴露在無數驚恐、震驚、復雜的目光之下。

“世界……看見了……”她看著拉圖爾布滿血絲和淚水的眼睛,聲音微弱卻穿透了混亂,“……英國……女性的……力量……和……決心……”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她的臉色越發慘白如紙,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隨著鮮血流逝。

“閉嘴!別說話!醫生!醫生在哪?!”拉圖爾失控地咆哮,看著她慘白的臉和不斷涌出的鮮血,恐懼徹底淹沒了他。他再也顧不上任何儀態、任何偽裝,猛地低下頭,額頭抵住她冰冷的額頭,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涌而出,聲音哽咽破碎,帶著最深沉的恐懼和徹底的崩潰:“我不在乎!什么世界……什么力量……伊莎貝拉·阿什頓!你給我聽著!我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我毀了這該死的伯爵頭銜!我背叛所有人!我把整個法蘭西燒成熔爐也在所不惜!你聽見沒有!你……不準死!”

他的聲音在巨大的玻璃穹頂下回蕩,是懺悔,是哀求,更是一個男人在即將失去摯愛時最絕望、也最真實的靈魂吶喊。所有精心構筑的鐵幕,所有政治立場的枷鎖,都在此刻被那刺目的鮮血和即將逝去的生命徹底焚毀。帝國玫瑰的鮮血,不僅染紅了英國館的地板,也終于澆透了那顆在政治泥沼中掙扎的冰冷心臟,顯露出其下熾烈而絕望的真心。世博會的華燈依舊璀璨,卻再也無法掩蓋這血與淚交織的、最真實的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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