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起案件的證物被統一送到新落成的物證中心時,塑料證物袋表面的冰霜還沒完全化透。技術科的老陳戴著白手套,把標著“檔案室圖釘”“畫室調色刀”“法庭法槌”的袋子依次排開,紫外線燈在天花板上投下冷光,照得每個證物的邊緣都泛著青白。
“老高那案子的圖釘,帽兒內側磨得厲害。”年輕警員小李舉著放大鏡,指尖在屏幕上放大圖釘的電子掃描圖,“你看這紋路,像不像……”
老陳沒抬頭,正用鑷子夾起法槌的木質手柄。半年前這東西還沾著退休法官鄭義的血,現在只剩幾道淺褐色的印記。他忽然停住動作,鑷子尖懸在距離手柄三毫米的地方——一道被指紋覆蓋的刻痕在強光下顯形,筆畫轉折的角度,和去年林舟案里那些“罰”字如出一轍。
“不是林舟的手法。”老陳聲音發緊,“林舟刻得深,這道是用指甲慢慢劃的,力道忽輕忽重。”
小李的驚呼聲從另一張工作臺傳來。他手里的熒光試劑剛噴在花店麻繩上,原本看不見的繩結突然亮起——那是倉庫打包專用的十字結,繩芯里還嵌著半片干枯的鳶尾花瓣,顏色深得像被血浸過。
接下來的三小時,更多的異常浮出水面。圖書館書簽的“靜”字刻痕里,藏著和周桂蘭手心紐扣一致的牛角粉末;酒廠酒曲里的橡膠顆粒,成分與鄭浩案的泳池玩具完全相同;汽修廠千斤頂的液壓桿上,油污沖刷后露出三個模糊的數字,恰好是市檔案館倉庫管理員的工號前三位。
最讓人后背發涼的是畫室那支調色刀。刀刃的血跡早已清理干凈,但在高倍顯微鏡下,顏料層深處裹著一點暗紅——經比對,是第一卷里張曼常用的赭石顏料,顆粒粗細正符合她換過的硬鋒畫筆。
“不可能。”小李翻出倉庫管理員的工作記錄,指尖在紙頁上戳出沙沙聲,“他今年三月才調過來,老高的案子發生時,他還在郊區倉庫管舊檔案。”
老陳沒接話,正將所有證物的隱蔽印記掃描進系統。當十個印記在屏幕上自動拼合時,他聽見自己的呼吸撞在口罩上,發出悶響——那是個完整的工號,末尾兩位數被刻意磨去了,但前七位清晰得像刀刻:正是市檔案館倉庫管理部的編號格式。
這時物證中心的門被推開,穿藏藍制服的管理員推著推車走進來,車上是剛送來的新證物。他路過工作臺時,目光在屏幕上的工號處頓了半秒,然后彎腰拿起那袋花店麻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十字結的位置。
“這些舊東西,還需要重新貼標簽嗎?”他抬頭問,口罩上方的眼睛很亮,“上周整理老倉庫,發現還有箱五年前的物證沒移交……”
老陳盯著他袖口露出的手表,表帶是深褐色的皮質,邊緣磨損處隱約露出鳶尾花紋。紫外線燈不知何時滅了,窗外的天暗下來,十個證物袋在暮色里泛著微光,像一串被線串起來的冰冷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