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細小冰雹一般的碎冰飛濺到頭發上，李維卻笑了。

雕蟲小技，不過如此。

他站在船頭，單手握住欄桿，嗅著冷冽空氣，眼睛看向船頭左右。

兩道冰墻依舊完好屹立，但中間的被轟碎后，已經無法阻擋【啟航號】前進。

更重要的是，李維看透了冰墻的虛實。

現在可以輕松看到左右冰墻的側面，大概就半米多厚，扛得住燧發槍，但扛不住火炮。

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距離。

那個維克斯，能夠在距離二十幾米的地方召喚冰墻。

這個距離太近了，大概只有兩個船長長度。

正常來說，轉向需要兩個船身長度，遇到風向不利時還不夠。

不過冰墻不大，也就幾米寬，錯開角度，也能堪堪擦身過去。

這要是換成魚雷……

那珊瑚島海戰的結局恐怕就會改變，約克城號航母絕對躲不過。

李維腦中思緒閃過，慶幸維克斯只會召喚這種不太厚實的冰墻。

不過現在不是回味戰斗的時候，他立刻回頭大喊：

“全炮組準備，再有冰墻擋路，就給我轟碎它！”

“得令！”

十四個隼炮位的炮組齊齊回應。

人數有限，長炮暫時沒有安排炮組，真要打起來，只能從隼炮組里抽調人手。

不過一般來說，都是側舷向敵，另一側船舷的火炮打醬油，所以也還好。

有了三次對付冰墻的經驗，【啟航號】已經找到了最佳處理辦法。

那就是按照原計劃航線前進，船頭火炮轟碎攔路的冰墻。

嗡——

又是三道冰墻浮起。

維克斯似乎汲取了教訓，三面冰墻靠得更近，形成一道十多米長的圍欄，攔住【啟航號】前進方向。

現在機動，不是太容易躲開；

如果開炮，正面的冰墻可以被擊碎，但左右兩道冰墻靠得太近，還是會擠壓到船頭左右舷甲板。

那一口氣擊碎三道冰墻？

李維看了眼船頭，兩門隼炮剛剛裝填完畢。

二十多米的距離，只夠打一輪，肯定來不及再裝填。

只能相信船殼，硬抗冰墻嗎？

他余光瞄到了船頭右舷的黑色護舷。

電光火石間，李維大吼著發出了指令：

“船舵左打半圈，船頭炮組瞄準左、中目標，開火！”

轟——

砰砰??！

李維感覺腳下震動，然后就是大蓬寒氣與碎冰襲來，視野隨之黯淡。

甲板輕微左斜，先前的碎冰雹滾向左舷，沙沙聲與琳瑯響此起彼伏。

他頭向右扭，看向船頭右舷。

但太暗了，硝煙與冰霧遮蔽了視野，看不太清。

咔咔——

酸牙般的摩擦聲在船頭右舷響起。

李維右手捏緊，思考著是否要化身管損之神，親自提桶上一線打灰。

砰！

一聲脆響爆發。

他的心提了起來，但并沒有感覺到甲板有右傾的跡象——右傾說明右側破碎進水。

呼——

【啟航號】在風力作用下繼續前進，很快就闖過了硝煙和冰霧。

碎成幾塊的冰墻，和完好的黑色護舷出現在李維眼中。

他笑了。

闖過第四次的冰墻攻擊，維克斯必然沒招了。

他抬起頭，【霜牙號】出現在右前方。

已經進入右舷的射界。

哪有光挨打不還手的道理？

“右舷炮組準備，給我轟！”

短暫的準備和校準后，右舷五門青銅巨獸發出轟鳴。

【啟航號】整個向左微微晃動了一下，對航向并無太大影響，但，

砰——

維羅妮卡再次撞到了欄桿上。

她齜牙咧嘴，用手扶著頭，倒吸著涼氣。

缺少經驗，可別被李維看見了，不然鐵定被笑話，有損自己情報精英的風范。

她趕緊溜到艦長室里去，不想再遭遇這樣的尷尬局面。

艦長室里的視野是差了點，但總比摔倒碰撞強。

彈丸在空中劃出美妙的弧線，落入海中。

咚——

一股水花就在【霜牙號】兩米外炸起，直直澆在維克斯頭上。

不過他并沒有像游樂園里被淋濕的狼狽路人那樣，水花靠近他身體，便受到超凡低溫的俘獲，快速降溫到冰點以下。

于是，一個冰刺猬，出現在了【霜牙號】船頭。

“呸——瑪德！”

維克斯怒罵一句，甩甩頭，將多余的冰刺冰柱甩掉，但依舊有許多小冰柱粘在他頭上，還把頭發給一同凍起，整個人活似炸毛的冰獅子。

“頭兒，咱們怎么辦？”

羅梅羅詢問道。

“嘖，那家伙是運氣好嗎？居然連續躲過了我的冰墻?！?

維克斯有點不信邪，以前他用這招的時候，可從來沒失過手。

就算沒能擊沉敵船，也能嚇得敵人減慢航速或者遠離戰場。

畢竟木頭做的玩意兒，高速中被堅冰來上一下子，質量不好的當場就能裂開進水。

“我再試試?！?

維克斯又有點想頂著冰墻碎裂的反噬再試一下。

思考間，尖嘯聲在空中響起。

砰砰——！！

這次三枚炮彈落水，兩枚炮彈準確命中了【霜牙號】。

船上劇烈晃動，捆綁【橡木號】的冰橋和鎖鏈咔咔作響。

“船尾中了兩發，都在水線上！”

聽著手下匯報，維克斯松了口氣。

都在水線上，說明并沒有造成讓船只進水的重大損失，也就是說船只機構基本完好。

不過，就算只是命中水線以上，那也——太嚇人了！

維克斯的商人本性重新占據大腦，眼中泛白快速退散。

“轉向！讓商船擋在前面，他們不愿打到商船的！”

這個決定沒什么問題，但時間上有點來不及了。

維克斯先前利用冰墻攻擊，相應的就忽略了航向問題。

【啟航號】已經插到了【霜牙號】右后方，在轉向完成前，至少還能打上好幾輪。

更何況，【啟航號】又不是固定炮臺，在帆纜長席爾萬和舵手迪蒙的操作下，機動性遠超損失相當部分水手的【霜牙號】。

砰砰砰——

一連數發炮彈命中，猶如響鼓重錘般，震得【霜牙號】與【橡木號】上人心發憷。

只不過，一方是畏懼漸起，一方是斗志漸升。

“把那個船長支棱起來，架在船頭！”

維克斯怒吼道。

羅梅羅得令，黃毛在空中甩出優美弧線，然后將魯道夫提了起來，就這樣綁在木架子上，對著【啟航號】方向。

“是魯道夫船長！男爵，是魯道夫船長！”柯爾特興奮大喊。

卡琳娜讓炮組做好射擊準備，走到李維身邊，

“朱利安，戰場不是表現仁慈的地方。”

局勢很明顯了，海盜要拿魯道夫當人質，逼迫【啟航號】放棄炮擊。

李維感覺心被攥住了。

他記得魯道夫，記得這個善于修補，又勇氣非凡的船長，從王國來的路上，多次攜手對抗風暴。

但就這樣放過海盜，顯然也不是一個負責任領主的應該做的。

更何況【橡木號】還被綁著，要是就這樣?；?，讓海盜逃跑，難免丟人又丟貨。

有沒有什么可以兩全其美的手段？既保住魯道夫和【橡木號】，又能干沉海盜船。

【啟航號】距離【霜牙號】已經很近了，不到三百米的距離，足以看清楚對面海盜臉上的表情。

黃毛一臉奸笑，維克斯嘴角勾起，顯然在為他們的計劃而得意。

“不可因小失大?！崩罹S喃喃道。

他來到了右舷炮艙，凝視著【霜牙號】船頭。

“我說……要不咱們去把船長搶回來？”

【橡木號】上，菲爾德咬牙發出提議。

現在的形式，他們都看得很明白。

己方占據絕對優勢，但邪惡的海盜使用不正當手段，讓男爵陷入兩難局面。

菲爾德膽小，但他受不了這樣的煎熬，也受不了朝夕相處的魯道夫船長，像豬羊一般，被掛在船頭。

“干?！?

短暫沉默后，有水手點頭。

菲爾德再次狠狠捏了把大腿，很痛，但也讓他揪住的心放松了些。

“咱們現在就行動，海盜都盯著那艘船，沒注意到我們。我們就……欸？”

菲爾德剛抬起頭，便看到【霜牙號】船頭的魯道夫船長，好像醒了。

魯道夫臉上閃過一絲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