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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銹鐵與冰霜

  • 冰封世
  • 作家aT0FwZ
  • 4096字
  • 2025-07-25 00:02:46

歷冬在破毯子下燒得像個火炭,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滾燙的氣息和細微的、令人心碎的嘶鳴。歷夏半跪在冰冷的地上,把最后一點水,混著碾成粉末的、不知放了多久的止痛片,小心翼翼地喂進妹妹干裂的嘴里。水順著她蒼白的嘴角流下,在油污的毯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記。歷冬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眉頭痛苦地緊鎖著,發出幼獸般微弱的嗚咽。

歷夏的心也跟著那嗚咽聲擰成一團。他輕輕擦掉妹妹嘴角的水漬,指尖觸碰到那驚人的熱度,像被燙了一下。不能再等了。他必須拿到藥。

他站起身,動作牽扯到后背和手臂的肌肉,昨天在管道里亡命狂奔留下的撞傷和拉傷隱隱作痛。他深吸了一口帶著霉味和鐵銹味的冰冷空氣,走到角落里一堆雜亂的廢棄物旁,翻找起來。動作間,他眼角的余光始終警惕地掃視著頭頂那片巨大的冷凝管陰影。死寂無聲。昨晚那詭異的嗡鳴和冰冷的惡意感,仿佛只是過度緊張下的幻覺。但他不敢有絲毫松懈。

他從雜物堆里翻出幾樣東西:一把磨得鋒利的自制短撬棍,藏在靴筒里;一小卷堅韌的合成纖維繩,塞進外套內袋;最后,是一個用防水膠布層層纏繞的、巴掌大的扁盒子,里面裝著幾塊珍貴的、純度不高的能量電池碎片——這是他能拿出的、最有可能打動老疤瘌的東西。下層區的硬通貨。

手指在觸碰到外套最里層那個隱藏內袋時,他停頓了一下。隔著粗糙的布料,那個染血的芯片殘片冰冷的棱角硌著他的胸口。這東西……太燙手了。他暫時還不敢把它拿出來當籌碼。

收拾停當,歷夏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依然痛苦蹙眉的妹妹,咬了咬牙,彎腰鉆出了低矮的門洞。外面的街道——如果這堆疊扭曲的廢棄冷凝器和巨大管道之間勉強能稱為街道的話——依舊昏暗壓抑。稀稀拉拉幾個裹得像破布粽子的人影縮在各自的門口,眼神空洞麻木,像凍僵的蟲子。沒人打招呼,沒人交談,只有裹緊衣服抵御寒風的窸窣聲和幾聲壓抑的咳嗽。

歷夏拉高了衣領,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他像一道影子,快速而無聲地穿行在冰冷鋼鐵構成的迷宮里。對這里的每一個拐角,每一處銹蝕的管道接口,每一塊可以藏身的凹陷,他都爛熟于心。這是他賴以生存的本能。

目的地是銹鐵集——下層區唯一的、見不得光的交易點,藏在一處巨大廢棄反應釜的底部。越靠近那里,空氣里的味道就越復雜難聞:劣質合成燃料燃燒的刺鼻味、汗臭、霉味、某種劣質酒精的酸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混雜在無處不在的鐵銹和寒冷里。

集市的入口像一張怪獸貪婪的大嘴,開在一個巨大的、銹得發黑的閥門下方。兩個穿著臃腫、但明顯比一般貧民要體面些的壯漢抱著胳膊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眼神像刀子一樣掃視著進出的人流。他們腰間鼓鼓囊囊,顯然藏著家伙。

歷夏低著頭,腳步不停,像一滴水匯入渾濁的溪流,擠進了閥門后面那條更加狹窄、更加昏暗的通道。嘈雜的人聲、壓低嗓門的討價還價聲、金屬碰撞聲瞬間將他淹沒。通道兩側,靠著冰冷的管壁,擠滿了攤位。沒有貨架,東西就攤在臟污的地上或者鋪開的油布上:發霉的壓縮餅干、顏色可疑的罐頭、磨損得看不出原貌的工具零件、從廢棄區扒拉出來的、不知用途的金屬片……還有角落里,幾個眼神飄忽的人蹲著,面前擺著用破紙包著的、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粉末或幾支顏色渾濁的針劑——那是比饑餓更可怕的深淵。

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盞用廢油點燃的小燈,跳躍著昏黃的光,在油膩的金屬壁和一張張或貪婪、或絕望、或麻木的臉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空氣污濁得幾乎令人窒息。

歷夏的目光快速掃過那些攤位上可疑的藥品,心里清楚那大多是摻了石灰粉的假貨,甚至更糟。他要找的,是真正有門路的人。

他熟門熟路地穿過擁擠嘈雜的人群,無視了幾個試圖向他兜售特效藥的干瘦男人,徑直走向集市最深處、靠近一個巨大排污管道接口的地方。那里相對空曠一點,空氣里血腥味也更濃幾分。一個巨大的、用廢棄裝甲板焊接成的柜臺后面,坐著一個像鐵塔般的男人。

羅根。下層區黑市的實際掌控者之一,綽號屠夫。他塊頭極大,幾乎塞滿了柜臺后的空間,一件磨損嚴重的皮夾克敞著懷,露出里面鼓脹的肌肉和一道從鎖骨斜劈到肋下的猙獰疤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他臉上橫肉虬結,一道深刻的刀疤從左邊眉骨劃過鼻梁,讓他的左眼只剩下一條渾濁的縫隙。此刻,他正用一把小銼刀,慢條斯理地打磨著他那只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合金指虎拳套,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嚓…聲。

柜臺前的地上,扔著一件沾滿深褐色污跡的破外套。兩個面黃肌瘦、眼神兇狠的年輕人,正把幾個鼓囊囊的、還在往下滴著粘稠液體的破布袋往柜臺后面拖拽。濃烈的血腥味就是從那里散發出來的。

歷夏的腳步在離柜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他能感覺到羅根那只獨眼抬了一下,渾濁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在他身上掃過,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那打磨拳套的嚓嚓聲,節奏絲毫未變。

歷夏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掏出那個用膠布纏得嚴嚴實實的扁盒子,輕輕放在冰冷的柜臺上,推到羅根面前。然后,他安靜地站著,目光低垂,看著柜臺邊緣凝結的暗紅色冰碴。

羅根的動作停了。他放下銼刀,那只戴著沉重合金指虎的巨手伸過來,只用兩根粗壯的手指,就輕易地捻起了那個小盒子。他掂量了一下,又放在耳邊晃了晃,聽著里面能量電池碎片互相碰撞發出的微弱聲響。那只渾濁的獨眼再次看向歷夏,帶著點審視的意味。

東西?羅根的聲音低沉沙啞,像兩塊生銹的鐵在摩擦,沒什么情緒。

半管火種消炎膏,或者能退燒的,真貨。歷夏的聲音同樣壓得很低,但很清晰。他知道在羅根面前,任何多余的廢話和軟弱都是致命的。

羅根咧了咧嘴,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那道刀疤隨之扭動,顯得更加猙獰。火種?小子,口氣不小。他隨手把盒子丟回柜臺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這點玩意兒,夠換你一條胳膊,換不了火種。

歷夏的心往下沉。他知道羅根說的是實話。能量電池碎片雖然珍貴,但火種是上層區流出來的高效消炎藥,在下層區屬于有價無市的救命玩意兒。

我妹妹快不行了。歷夏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放在身側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一下,再加一個消息。關于上頭在找的東西。他抬起眼,目光迎向羅根那只渾濁的獨眼,里面沒有乞求,只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冰冷。

羅根打磨拳套的嚓嚓聲又響了起來,節奏似乎快了一絲絲。那只獨眼微微瞇起,像毒蛇鎖定了獵物。哦?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說說看。

歷夏沒有立刻回答。他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不遠處,一個裹著破斗篷、身形佝僂、像只大老鼠般縮在陰影里的人影,似乎朝這邊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歷夏收回目光,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前傾:昨天,西七區深層冷凝管維修通道。寒淵獸不是傳聞。

羅根打磨拳套的動作猛地頓住了!嚓的一聲,極其刺耳。那只渾濁的獨眼瞬間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死死釘在歷夏臉上,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壓迫感瞬間籠罩過來,讓歷夏的呼吸都為之一窒。周圍幾個原本在搬運布袋的年輕人也停下了動作,目光不善地盯住了歷夏。

通道里的嘈雜聲似乎在這一刻都減弱了幾分,只有遠處模糊的討價還價聲還在繼續。

你看見了?羅根的聲音壓得更低,像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意。

聽見了。歷夏強迫自己站直,迎上那駭人的目光,吃人的聲音。還有…別的。他沒有提那詭異的嗡鳴和被鎖定的感覺,更沒提那個芯片。

羅根盯著他,足足有十幾秒。那冰冷的視線仿佛要將歷夏從里到外剝開看透。空氣凝固得如同鋼鐵。終于,他那只戴著指虎的巨手緩緩抬起,伸向柜臺下面。

歷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羅根掏出來的,并不是藥膏。而是一個用油膩膩的破布包裹著的、散發著濃烈酸腐氣味的硬塊。他隨手把那東西丟在歷夏面前。拿去。退燒。能頂一天。

歷夏看著那塊像劣質奶酪又像發霉肥皂的玩意兒,胃里一陣翻騰。這玩意兒他見過,效果微乎其微,副作用還大。這不是他要的。

我要火種。歷夏的聲音冷硬起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羅根那只獨眼里閃過一絲不耐煩的戾氣。小子,別得寸進尺。他重新拿起銼刀,慢悠悠地繼續打磨他那副冰冷的兇器,你那點破消息,也就值這個。要么拿著滾蛋,要么…他那只渾濁的眼睛意有所指地掃過歷夏的胳膊,又落到地上那件沾血的外套上,…留下點別的。

赤裸裸的威脅。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歷夏知道,在羅根這里,他討不到火種了。繼續糾纏,只會把自己搭進去。

他盯著柜臺上那塊散發著怪味的藥,又看了一眼羅根那張布滿橫肉和刀疤的臉,還有他身后陰影里那幾個眼神不善的年輕人。胸腔里憋著一股冰冷的怒火和絕望。他慢慢伸出手,拿起那塊油膩的破布包裹的東西,入手冰涼,觸感令人作嘔。

他沒有說一個字,轉身就走。身后,那令人心煩的嚓…嚓…打磨聲又響了起來,帶著一種嘲弄的意味。

歷夏擠過污濁的人群,快步離開這令人窒息的銹鐵集。冰冷的空氣重新灌入肺里,卻絲毫無法冷卻他心頭的焦灼和怒火。手里那塊藥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慌。這玩意兒救不了歷冬!

怎么辦?

他靠在一處冰冷、布滿銹跡的巨大管道壁上,粗重地喘息著。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冬冬……

不!還有一個地方!一個念頭像閃電般劈開他腦海中的絕望陰霾。那個地方…危險程度不亞于遭遇寒淵獸,甚至更甚。那里是下層區默認的禁區——靠近穹頂支柱基座的老舊通風管道區域。那里溫度更低,結構極其不穩定,隨時可能坍塌。更重要的是,那里是上層區排出的、未經處理的冷凝廢水和廢棄物的最終匯集點之一,環境惡劣到無法想象,連拾荒者都很少踏足。但歷夏曾聽一個快死的老管道工醉醺醺地提過一句,說那里偶爾能找到上層區丟棄的、還沒完全失效的醫療包殘骸,運氣好的話…

去,還是不去?

歷冬滾燙的額頭,痛苦蹙眉的小臉,灼熱的呼吸…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

去!

歷夏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徹底碾碎。他狠狠攥緊了手里那塊油膩的藥,像攥著仇人的心臟,然后用力把它摔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劣質的硬塊碎裂開來,散發出更濃烈的酸腐氣味。

他不再猶豫,辨明方向,一頭扎進了通往那片死亡禁區的、更加幽深冰冷的管廊迷宮。身影迅速被濃重的黑暗吞噬。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管廊拐角處,那片集市的陰影里,那個裹著破斗篷、像只大老鼠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溜了出來。他佝僂著背,動作卻異常敏捷,像一道貼著地面的灰影,遠遠地、不疾不徐地綴在了歷夏消失的方向。

那雙藏在斗篷陰影下的眼睛,閃爍著一種冰冷而貪婪的光,死死盯著歷夏剛才靠過的、那塊冰冷的管道壁。仿佛那里殘留著什么看不見的、卻無比誘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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