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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地殼之息

  • 冰封世
  • 作家aT0FwZ
  • 4780字
  • 2025-07-24 23:59:41

寒鐵城的下層區(qū),連空氣都像是被凍透的鐵銹和絕望腌漬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刮擦肺葉的冰冷和若有似無的腥氣。歷夏把凍得發(fā)麻的臉更深地埋進那件磨得油亮、幾乎看不出原色的合成纖維外套領(lǐng)子里,呼出的白氣瞬間凝結(jié)成細小的冰晶,撲簌簌地落在他同樣覆蓋著一層薄霜的頭發(fā)和肩膀上。

他半跪在一段巨大的、銹跡斑斑的冷凝管道旁,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維修通道里顯得格外清晰。通道壁上凝結(jié)著厚厚的、臟污的冰層,僅有的幾盞應(yīng)急燈散發(fā)著幽綠慘淡的光,勉強勾勒出管道猙獰扭曲的輪廓。寒冷無孔不入,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扎進骨頭縫里。

操一聲壓抑的咒罵從緊咬的牙關(guān)里迸出來。歷夏掄起沉重的合金扳手,用盡全身力氣再一次狠狠砸向管道上那個徹底凍死的巨大閥門。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狹窄的空間里炸開,震得人耳膜生疼,幾點火星在扳手和凍鐵接觸的地方迸濺出來,瞬間又被無邊的寒意吞沒。巨大的反震力順著手臂傳來,虎口那道早已崩裂的傷口猛地一疼,溫?zé)岬囊后w滲出,卻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凝成了暗紅色的、砂礫般的冰渣,黏在裂開的皮膚上。

他喘著粗氣停下來,低頭看著自己裂開的手。傷口邊緣的皮肉凍得發(fā)白,那點可憐的熱量在絕對的低溫面前不堪一擊。疼痛是尖銳而麻木的。他抬起手,伸出舌頭,小心地舔掉虎口那點混著血絲的冰渣。一絲微不足道的鐵銹味在口腔里化開,帶來一點點虛幻的暖意。他盯著那個紋絲不動的閥門,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鋒——今天要是修不好這截該死的冷凝管,供暖區(qū)那邊的監(jiān)工老疤瘌絕對會扣掉他一天的面包配額。沒有那點硬得像石頭、味道像鋸末的黑面包,別說干活,他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爬回那個用廢棄保溫板拼湊起來的家。

餓死,或者被管道深處那些游蕩的、只存在于恐怖傳聞里的東西拖走,在這鬼地方,不過是換個死法。他寧愿選前者,至少能留個全尸。想到家,歷夏的眉頭擰得更緊。歷冬還在那兒躺著,小臉燒得通紅,咳得撕心裂肺。下層區(qū)那點聊勝于無的配給消炎藥早就沒了,黑市上的價格能要人命。他需要那塊面包,更需要用今天的工分去換半管消炎藥膏。老疤瘌手里肯定有存貨,就看你給的東西能不能打動他那顆被凍成石頭的心。

冬冬,再撐一會兒…他低聲自語,像是給自己打氣,又像是對著虛空中的妹妹承諾。他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指,再次握緊冰冷的扳手,深吸一口帶著鐵銹味的寒氣,準(zhǔn)備發(fā)起新一輪的沖擊。

就在他舉起扳手的瞬間——

嗚——嗷——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嚎,猛地從頭頂上方縱橫交錯的巨大通風(fēng)管道深處炸響那聲音尖銳、扭曲,充滿了非人的狂暴和痛苦,如同用生銹的鋸子在刮擦金屬,瞬間刺穿了維修通道里死水般的寂靜。

歷夏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剎那凍住了。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住頭頂那黑洞洞的通風(fēng)口柵欄。幽綠的應(yīng)急燈光下,只能看到柵欄后面一片濃稠的、翻涌的黑暗。

緊接著,是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撞擊聲,伴隨著骨頭碎裂的咔嚓聲像是有什么沉重的東西被狠狠摜在金屬管壁上。一聲短促而絕望的人類慘叫戛然而止,被更為恐怖的、濕漉漉的撕扯和咀嚼聲徹底淹沒。那聲音粘膩、貪婪,一下,又一下,清晰地透過管道壁傳下來,敲打在歷夏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上。

維修通道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在耳膜里瘋狂地鼓噪。他握著扳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冰冷的金屬觸感直透骨髓。寒意不再是來自環(huán)境,而是從心底最深處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寒淵獸

這個只在最深的噩夢里和酒鬼含糊不清的囈語中出現(xiàn)的名字,帶著血腥的腥風(fēng),猛地撞進歷夏的腦海。管道深處游蕩的東西……傳聞是真的它們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頭頂

咀嚼聲停了。死寂重新籠罩下來,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歷夏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只有眼珠在幽綠的光線下微微轉(zhuǎn)動,死死鎖住通風(fēng)口那片不詳?shù)暮诎怠K踔聊芨杏X到,有什么冰冷、充滿惡意的視線,正穿透柵欄和黑暗,在他身上逡巡。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冷汗從他額角滲出,瞬間被凍結(jié)成冰珠。

突然,通風(fēng)管道深處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擦聲由遠及近,速度極快仿佛有什么多足的、沉重的、覆蓋著冰冷甲殼的東西,正沿著冰冷的金屬管道壁,迅猛地朝著他所在的這個通風(fēng)口位置爬來

嘶啦——嘶啦——

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歷夏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壓電流般竄遍全身,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僵硬他猛地彈了起來,像一頭受驚的豹子,根本顧不上沉重的扳手和未完成的維修任務(wù)面包?配額?消炎藥?活下去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活下去

他像一道融入陰影的疾風(fēng),朝著遠離通風(fēng)口的方向,朝著維修通道更深處、更復(fù)雜交錯的管廊迷宮,亡命狂奔沉重的工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空洞而急促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在逃離地獄的巨口。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聲,在通風(fēng)口處驟然停頓了一下。隨即,是金屬柵欄被巨力撞擊、扭曲變形發(fā)出的刺耳呻吟

歷夏甚至不敢回頭,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沖。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炸開。冰冷的風(fēng)裹挾著管道深處更加濃郁的腥臭,狠狠灌進他的喉嚨。

他沖過一個拐角,眼前是分岔的管廊,幽深如同怪物的腸道。他憑著對這片鋼鐵迷宮近乎本能的熟悉,毫不猶豫地撲向左邊那條看起來更狹窄、更黑暗的通道。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拐角陰影里的瞬間——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金屬撕裂的尖嘯,從他剛剛逃離的地方傳來通風(fēng)口的柵欄被徹底撕開了一股混合著血腥、腐肉和冰冷金屬氣味的惡風(fēng),猛地灌滿了那條維修通道

歷夏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管道壁,在狹窄的岔道里蜷縮起身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顫。冰冷的絕望,比這地殼深處的嚴(yán)寒更甚百倍,無聲地攥緊了他的心臟。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今天的面包,他大概真的吃不到了。

他蜷縮在管道的冰冷陰影里,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咀嚼聲,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過了不知多久,那恐怖的聲音終于消失了,只剩下管道深處死一般的沉寂。歷夏又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四肢凍得快要失去知覺,才敢極其緩慢地、無聲地挪動身體。

他不敢走大路,像一只受驚的老鼠,在迷宮般的廢棄管道和支撐梁的縫隙里潛行。每一次金屬的輕微形變聲、遠處傳來的模糊人聲,都讓他瞬間僵住,心臟狂跳。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里,帶著鐵銹和絕望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提醒著他剛才距離死亡有多近。

七拐八繞,歷夏終于摸到了家附近——一片由巨大廢棄冷凝器改造的、勉強能遮風(fēng)擋雪的貧民窟。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昏暗的光線下,幾個同樣面黃肌瘦、裹著破舊保暖物的鄰居縮在各自的窩棚門口,眼神麻木而警惕。沒人說話,只有壓抑的咳嗽聲偶爾響起。

確認沒有異常,歷夏才像一道影子般溜進自己那個用幾塊扭曲的金屬板和保溫毯拼湊起來的狹小空間。

哥?一個微弱、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立刻從角落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冬冬,我回來了。歷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他摸索著點亮了一盞用廢棄電池和二極管拼湊的小燈,幽藍微弱的光芒勉強驅(qū)散了一小片黑暗。

角落用破舊毯子和棉絮堆起的床鋪上,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歷冬的小臉在幽藍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兩頰卻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她努力想坐起來,卻引發(fā)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小小的身體咳得蜷縮成一團,像一片寒風(fēng)中的枯葉。

別動歷夏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蹲在她身邊,粗糙的手掌下意識地撫上她的額頭。那溫度燙得他心驚比早上出門時更厲害了

藥…藥換到了嗎?歷冬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息著,那雙因為高熱而顯得格外濕漉漉的大眼睛充滿希冀地看著他。她的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歷夏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他避開妹妹的目光,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空著手回來,不僅沒有面包,連那半管能救命的消炎藥膏也成了泡影。

……快了,冬冬。他聲音有些沙啞,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卻比哭還難看,哥明天…明天一定給你弄到。他伸手想幫她把滑落的毯子掖好。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但頻率異常規(guī)律的嗡嗡聲,如同金屬在超低溫下不堪重負的呻吟,毫無征兆地鉆進了歷夏的耳朵。那聲音極其細微,混雜在歷冬痛苦的喘息和遠處管道冷凝液滴落的滴答聲中,幾乎難以察覺。

歷夏的動作猛地頓住他太熟悉這些管道的各種聲音了,這絕不是正常的聲響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向頭頂那片被黑暗籠罩的、縱橫交錯的巨大冷凝管道群。幽藍的燈光太微弱,根本照不亮上方的情形,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壓抑的巨大輪廓。

那細微的嗡嗡聲,似乎就是從其中一段粗壯的主冷凝管深處傳出來的。而且,它還在以一種極其緩慢但穩(wěn)定的速度增強著,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那冰冷的鋼鐵腸道里……蘇醒?或者…被喚醒?

一股寒意,比下層區(qū)無處不在的寒冷更加刺骨,瞬間從歷夏的尾椎骨竄起,直沖天靈蓋。他盯著那片黑暗,后背的寒毛根根倒豎剛剛在維修通道里經(jīng)歷的那種被冰冷惡意鎖定的感覺,又一次攫住了他

歷冬似乎也感覺到了哥哥的異樣和陡然繃緊的身體,她不安地動了動,小聲問:哥…怎么了?

歷夏沒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頭頂那片黑暗和那越來越清晰的、如同金屬垂死哀鳴般的嗡嗡聲攫住了。他緩緩地站起身,眼神死死釘在黑暗中那段管道模糊的輪廓上,身體因為極度的警惕而微微弓起,像一頭隨時準(zhǔn)備撲擊或逃離的野獸。

嗡……嗡……

聲音還在持續(xù),如同冰冷的喪鐘,在死寂的窩棚里敲響。

就在歷夏全身繃緊,準(zhǔn)備應(yīng)對任何不測時,頭頂那令人心悸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凈凈,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絕對的、死水般的寂靜重新籠罩下來,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那片巨大的管道陰影之上。歷夏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的搏動聲,咚…咚…咚…,每一下都敲打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是錯覺?還是那東西…走了?

他不敢有絲毫放松,全身的肌肉依舊像拉滿的弓弦。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移動視線,掃過那段冷凝管每一寸暴露在微弱燈光下的銹蝕表面。沒有異常的開裂,沒有異常的冷凝,只有鐵銹和經(jīng)年累月積下的污垢。

可那股冰冷粘稠的、如同實質(zhì)的惡意感,卻并未隨著聲音的消失而散去。它像一層無形的油膜,依舊若有若無地漂浮在空氣里,纏繞著這方狹小的空間,纏繞著他和歷冬。

哥?歷冬的聲音帶著更濃的不安和虛弱,她小小的身體在毯子下不安地蜷縮了一下,又是一陣壓抑的悶咳。

歷夏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蹲下身,用盡量平穩(wěn)的聲音安撫:沒事,冬冬,管道有點異響,可能是壓力變化…睡吧,哥守著你。他粗糙的手掌輕輕拍著妹妹瘦弱的背脊,感受著她身體滾燙的溫度和病態(tài)的顫抖。那溫度灼燒著他的掌心,也灼燒著他的心。

沒有藥。沒有食物。只有頭頂這片死寂的、不知藏著什么鬼東西的冰冷管道,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棺材蓋,沉沉地壓在每一個茍延殘喘的生命頭頂。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歷冬重新躺好,掖緊那破舊的、幾乎沒什么保暖作用的毯子。歷冬燒得迷迷糊糊,很快又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狀態(tài),眉頭痛苦地緊鎖著,呼吸灼熱而急促。

歷夏沒有起身。他就那么半跪在妹妹身邊,背對著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管道,身體繃得像一塊隨時會碎裂的冰。他低垂著頭,額前的碎發(fā)擋住了眼睛,只有緊握的拳頭,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著。

窩棚外,死寂的下層區(qū)深處,似乎又隱約傳來了幾聲模糊不清的、短促的慘叫,隨即被無邊的寒冷和黑暗吞噬,再無痕跡。

歷夏猛地抬起頭,眼中最后一點因為妹妹病痛而泛起的軟弱被徹底凍結(jié)、粉碎,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厲。

他慢慢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進自己外套最里層一個隱藏的、用膠帶反復(fù)粘補過的內(nèi)袋里。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邊緣有些硌手的小東西。

他把它緊緊地攥在了手心。那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一路蔓延,卻奇異地讓他狂跳的心臟稍微平復(fù)了一點點。

那是他在管道里撿到的,那個染血的、記錄著可怕秘密的芯片殘片。

明天。

他無聲地對自己說,目光再次掃過那片死寂的管道陰影,然后落在妹妹痛苦的小臉上。

明天,他必須弄到藥。無論用什么方法。哪怕……要再次踏入那片藏著怪物的鋼鐵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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