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丫頭也是你叫的？”

蘇婉兒高高地坐在馬背上，陽光正從她背后傾瀉而下，像給她鍍了一層金邊。她微微揚起下巴，聲音清脆，卻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嬌蠻，“小破孩，你娘沒教過你禮貌嗎？看你年紀明顯比我小，該叫我一聲姐姐才對。”??

馬前的少年氣得耳根通紅，一雙星目幾乎要噴出火來。??“豈有此理！”他手中馬鞭啪地一聲抽在空氣里，驚起草屑紛飛，“你說誰比你小？我青冥今日偏要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快下馬領罪！”??

蘇婉兒懶洋洋地用指尖繞著韁繩，烏黑馬鬃在她指間滑過，像一匹上好的緞子。她側了側頭，發間步搖叮當作響，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貍。??

“誰接我的話，我便同誰說話。”她慢悠悠地晃了晃小腿，“要我下馬？你下呀。我坐得可舒服了，才不想動。”??

“你——”青冥一口氣噎在喉嚨里，胸口劇烈起伏。他向來在王府里橫行慣了，哪遇過這般油鹽不進的丫頭？

偏生那丫頭還嫌火不夠旺，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小破孩，別堵著太陽，影子都擋著我了。”??

青冥只覺得腦門嗡的一聲，理智瞬間斷線。他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地像一只撲食的小豹子，幾步沖到漂兒面前，伸手就要奪韁繩。??

“把馬還給我！你趕緊下來！”??

“哎哎哎——”蘇婉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抓緊馬鞍，“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耍賴！”??

青冥冷哼，手上力道不減：“野丫頭，記清楚了，本大爺叫青冥！再敢叫我小破孩，信不信我——”??

話音未落，一直安靜吃草的黑馬忽然雙耳后貼，前蹄猛地揚起。青冥猝不及防，被它當胸一腳踹翻，整個人仰面朝天摔在柔軟的草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哎呀——”??

蘇婉兒愣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像一串銀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哈哈哈哈！小破孩，你也有今天！”她俯下身，拍了拍馬頸，“漂兒好樣的，干得漂亮！”??

青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亂冒。他瞪著天空，只覺得滿腹委屈無處訴說——明明是為了王爺守馬，結果反被馬踹，還要被這野丫頭嘲笑。??

“你……你們欺負人！”他掙扎坐起，草屑沾了滿頭發，偏偏那雙眼睛還倔強地瞪著，“快把漂兒還給我，不然……不然我就去告訴王爺！”??

蘇婉兒笑夠了，撐著下巴打量他。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生起氣來像只炸毛的貓，偏偏又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委屈。她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總愛板著臉、卻會在她生病時偷偷塞糖的小師兄。??

“真像啊……”她低聲嘟囔了一句，心口莫名軟了一塊。算了，不逗他了。??

她翻身下馬，動作輕盈得像一片飄落的樹葉。走到青冥面前，她蹲下身子，將韁繩遞到他面前，聲音放軟了許多：“給你。”??

陽光透過她垂落的發絲，在少年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她眉眼彎彎，像春山新雨后的桃花，連聲音都帶著水汽的溫柔：??“是我不好，不該搶你的馬，也不該叫你小破孩。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青冥怔住了。??

他仰頭看她，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像無數細小的金粉。她伸出的手白皙纖細，指尖還沾著一點馬鬃的墨黑，襯得膚色近乎透明。??

他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只覺得心臟在胸腔里重重撞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蘇婉兒見他發呆，又將韁繩往前遞了遞，指尖幾乎碰到他的掌心：“接著呀，再不接我可要反悔了。”?

青冥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接過韁繩，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燙得他差點把韁繩又扔回去。??

“我……我走了。”蘇婉兒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你們好好玩吧，小——”??她及時剎住話頭，回頭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把“小破孩”三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小青冥，再見啦！”??

青冥抱著漂兒的脖子，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覺得臉頰燒得厲害。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掌心一片滾燙。??

漂兒低頭蹭了蹭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青冥把臉埋進馬鬃里，悶悶地嘟囔：?“……才不是小破孩。”??

風過林梢，卷起一地碎金般的陽光。少年紅透的耳根，在風里悄悄降溫，卻怎么也褪不去那一抹艷麗的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