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趁機細查軍屯帳
- 我來大宋搞審計
- 關中老卒
- 2434字
- 2025-08-23 20:00:00
蕭成規帶著御龍諸直已經走了三天了,還是沒有情報傳回來,鄭州軍屯的第一場霜卻來得猝不及防。
章衡踩著結了薄冰的青石板走進軍屯衙署時,靴底的冰碴子在門檻上磕出細碎的響,驚飛了梁上棲息的麻雀。
衙署正廳的案上堆著半人高的賬冊,紙頁泛黃發脆,有的還沾著霉斑,像堆被遺忘的陳年舊物。
“官人,這些就是軍屯近五年的賬冊。”
軍屯主簿李三斤搓著凍得通紅的手,說話時嘴里冒著涼氣,
“前幾任知州都沒敢細查,您看……要不先烤烤火,喝碗熱粥再看?”
章衡沒接他遞來的粥碗,反而彎腰從賬冊堆里抽出最底下那本,封皮上“熙寧二年軍屯糧秣賬”幾個字被蟲蛀得模糊。
他指尖劃過封面上灰塵,忽然指著一行字問:
“‘戰馬損耗五十匹,支銀二百兩’——這五十匹戰馬,是病死的還是戰死的?怎么連個明細都沒有?”
李三斤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神躲閃著往炭盆邊挪了挪:
“這……這都是前任主簿記的,小的也不太清楚。軍屯的事雜,有時候難免記不全。”
“記不全?”
章衡沒好氣的反問了一句。又抽出另一本賬冊,
“熙寧三年,‘軍糧支用五千石,賑濟災民’——可鄭州根本沒災,這五千石糧賑濟到哪去了?”
他把賬冊“啪”地拍在案上,紙頁揚起的灰塵嗆得李三斤直咳嗽。窗外的風卷著枯葉撲在窗紙上,發出“嘩啦”的聲響。章衡忽然注意到賬冊邊角有個小小的“李”字,和李三斤賬本上的字跡一模一樣。他不動聲色地把賬冊放回原處,指腹在那“李”字上輕輕摩挲:
“李主簿,麻煩把軍屯的戰馬名冊、軍械庫的入庫記錄都拿來——我要逐筆核對。”
李三斤磨蹭著不肯動,腳尖在地上蹭出淺淺的坑:
“知州大人,這都快過年了,賬冊核對起來費時間,不如等開春再說?軍戶們都盼著您發冬衣呢。”
“冬衣?”
章衡忽然開始冷笑,眼睛瞇起,后槽牙使勁的咬著。
對面的李三斤只瞅了一眼此事章衡的表情,冷汗刷一下子就下來了,
“我昨天去軍戶王二柱家,他兒子還穿著單衣,凍得直打哆嗦。可賬冊上寫著‘冬衣一千件,已發放完畢’——李主簿,你倒是說說,這一千件冬衣去哪了?”
去哪了三個字陡然音調變高,彷佛突然一個雷炸響在李三斤的耳邊。
李三斤的臉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這時,門簾被人輕輕一掀,王韶走了進來。他身著玄色勁裝,腰間懸著柄樸刀,刀鞘上的銅環沒發出半點聲響。手里拎著件打滿補丁的棉衣,指節捏著衣料的力道均勻,卻透著股不容錯辨的沉穩:
“章知州,這是從李主簿臥房的木箱里搜出來的,里面的棉絮是軍屯冬衣專用的新棉——纖維長、蓬松度足,和軍戶們穿的舊棉完全不同。”
李三斤“撲通”跪在地上,磕得青石板咚咚響,連帶著賬冊堆都晃了晃。王韶上前一步,腳尖輕輕抵住李三斤的膝蓋彎,看似隨意的動作,卻讓李三斤想抬頭都抬不起來:
“官人饒命!是小的糊涂,把冬衣賣了換了酒錢……賬冊上的字是小的仿的,不關別人的事!”
章衡沒看他,只是拿起賬冊繼續翻。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紙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忽然停在一頁,指尖重重按下去:
“‘墾田三千畝,畝產一石’——可我昨天去實地丈量,能耕種的不足兩千畝,剩下的都荒著,這多出的一千畝是怎么回事?”
李三斤的頭埋得更低了,額頭抵著地面的灰塵:
“是……是前任知州讓虛報的,說這樣能多領朝廷的糧餉……”
“糧餉領了,卻沒用到軍戶身上。”
章衡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軍屯。
田埂上的荒草齊腰深,幾只野兔在里面竄來竄去。王韶站在他身側半步遠的位置,目光掃過窗外的動靜,眼角的余光始終沒離開章衡的背影——那是常年護佑人形成的習慣,既不礙主家做事,又能在危機時第一時間出手。
“軍戶們沒地種、沒衣穿,怎么安心練兵?這樣的軍屯,要是遼人來了,能抵擋得住嗎?”
章衡的聲音里帶著些森然。王韶的手輕輕搭在刀柄上,指腹摩挲著熟悉的紋路:
“章兄,要不要把軍屯的管事都叫來問話?有些事,或許不是李三斤一個人能做的。”
他說話時,目光掠過李三斤顫抖的肩膀,眼神里沒有波瀾,卻讓李三斤打了個寒顫——那是見過血的人,才能有的沉靜威懾。
“不用。”
章衡轉過身,眼神亮得像夜里的燭火,
“先把賬冊理清楚。勞煩子純兄派人去通知軍戶,明天開始,咱們重新丈量土地、核對賬目——凡是貪墨的、虛報的,一律追回來。”
王韶點頭應下,轉身時腳步輕快,卻在經過李三斤身邊時,低聲說了句:
“老實待著,別想著耍花樣。”
聲音不大,卻讓李三斤瞬間僵住,連呼吸都放輕了。
第二天清晨,軍屯的曬谷場上擠滿了人。章衡讓人把賬冊攤在石碾上,陽光照在泛黃的紙頁上,上面的數字清晰可見。忽然有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沖出來,手里舉著根鋤頭,吼道:
“憑什么查賬?這軍屯的事,輪得到你個知州管?”
漢子沖得太急,眼看就要撞到章衡。王韶沒等章衡反應,身形一晃就擋在了前面。左手輕輕一探,抓住漢子的手腕,看似輕柔的動作,卻讓漢子手里的鋤頭“哐當”掉在地上。
“軍屯之事,是朝廷的事,也是軍戶的事。”
王韶的聲音不高,卻讓周圍的喧鬧瞬間安靜,
“章官人查賬,是為了給大伙討公道,你要是有冤屈,可以說;要是想鬧事,先問問我手里的刀。”
漢子想掙扎,卻發現手腕像被鐵鉗夾住,半點動不了。周圍的軍戶們都看呆了——沒人看清王韶是怎么出手的,只覺得眼前一花,事情就解決了。
章衡趁機上前,指著賬冊上的“墾田三千畝”:
“我去看過了,實際能耕種的只有一千八百畝,剩下的一千二百畝,都是虛報的!王二柱,你來說說,你家的地是不是被李主簿占了?”
王二柱拄著拐杖往前擠,聲音都帶著顫:
“俺就說嘛!俺家那幾畝地,去年被李主簿占了種私田,還說是什么‘官田’,要俺交租子!俺不服,他就讓人把俺的鋤頭劈了!”
“還有冬衣!”
一個年輕軍戶舉著件破棉衣,
“俺這件穿了三年,里面的棉絮都成了碎渣,賬冊上卻說發了新的,新的在哪?”
章衡抬手往下壓了壓,場上漸漸安靜下來:
“從今天起,咱們重新登記土地——誰家種了多少地,都記在冊子上,官府蓋印,以后這地就歸軍戶耕種,五年內不用交租。冬衣、糧草,都會按實際人數發放,絕不會再讓任何人貪墨!”
軍戶們歡呼起來,王二柱激動得抹眼淚:
“章官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爺!王將軍也是好樣的,剛才那身手,比軍屯里不少好漢子的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