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主城的廣場上，烏云壓得很低。

龍皓晨站在廣場中央，身上的鎧甲沾滿塵土，左臂的繃帶又滲出了血。他的面前，是龍星宇率領的圣殿騎士團——曾經象征著榮耀與守護的隊伍，此刻卻成了維護謊言的利刃。

廣場周圍擠滿了人。皓月城的傭兵們舉著生銹的武器，格雷拄著拐杖站在最前面，阿諾抱著女兒小雅，手里緊緊攥著那卷抄錄的密信。他們的眼神里有恐懼，卻更多的是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孽障！”龍星宇的聲音在廣場上炸開，玄金鎧甲反射著陰沉的天光，“勾結魔族余孽，煽動民眾叛亂，你可知罪？”

龍皓晨舉起長劍，炎光在劍刃上跳動，映出他眼底的平靜：“我只知，有人為了私欲，用同胞的鮮血與魔族交易；有人為了權力，將親生兒子視作祭品。父親，這些罪，你認嗎？”

“放肆！”龍星宇身后的騎士團舉起長矛，寒光直指龍皓晨，“拿下這個叛徒！”

“誰敢動他！”瘦高個傭兵猛地往前一步，手里的匕首劃破空氣，“黑風谷的兄弟們是怎么死的，黑鴉城的陷阱是誰設的，你們心里沒數嗎？！”

人群瞬間沸騰起來。有人舉起密信的抄本，有人喊著前哨站犧牲者的名字，憤怒的聲浪像潮水般涌向騎士團。龍星宇的臉色第一次有了裂痕，他沒想到，這些被他視為“螻蟻”的底層民眾，竟敢公然對抗圣殿的權威。

“殺了他，一切就結束了。”龍星宇低聲對身邊的護衛隊長說，聲音冷得像淬了毒。

三支淬了劇毒的弩箭突然從騎士團后方射出，直奔龍皓晨的心臟。速度太快，快到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除了一直盯著暗處的格雷。老騎士猛地撲上前，用自己的后背擋住了弩箭，箭簇穿透身體的聲音沉悶得讓人頭皮發麻。

“格雷爺爺！”龍皓晨沖過去抱住他，老人嘴角涌出黑血，卻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子……別學你爹……要相信光啊……”

最后一個字消散在風中，格雷的手無力地垂下。

廣場上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更激烈的怒吼。阿諾將小雅護在身后，撿起地上的長矛：“跟他們拼了！”

混戰開始了。手無寸鐵的平民對抗著訓練有素的騎士，像用雞蛋撞石頭，卻沒有一個人后退。龍皓晨的炎光成了戰場上最亮的光，他每揮出一劍，就有一名騎士倒下，但更多的長矛還是刺向了那些手無寸鐵的民眾。

他看到瘦高個為了保護一個孩子，被長矛貫穿了胸膛；看到阿諾的妻子用身體擋住砍向丈夫的劍，鮮血濺紅了石板路；看到那些曾經嘲笑過他的皓月城商販，此刻卻用生銹的菜刀砍向騎士的鎧甲……

這些人，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為了一個“公道”，為了一個被視作工具的他，賭上了性命。

龍皓晨的炎光開始失控，金色的火焰中夾雜著血絲。他沖向龍星宇，劍刃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你看看！這就是你想要的！用鮮血鋪就的權力！用生命換來的安寧！”

龍星宇拔劍迎上，父子倆的劍光在廣場中央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玄金色的光與帶著血絲的炎光交織，像一場遲來了十幾年的審判。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圣殿！”龍星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魔族的力量遠超想象，不犧牲少數人，整個聯盟都會覆滅！”

“所以就要犧牲他們嗎？！”龍皓晨的劍刺穿了龍星宇的左肩，鮮血順著鎧甲滴落，“母親也是這樣被你‘犧牲’的嗎？！”

龍星宇的動作猛地一頓，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震驚，隨即是更深的冰冷：“她不懂……守護需要代價……”

“代價不該由別人來付！”龍皓晨的劍又往前送了一寸，“你根本不是在守護，你只是在害怕！害怕失去權力，害怕承認自己的無能！”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龍星宇塵封的記憶。他想起妻子臨終前的眼神，那里面沒有恨，只有失望；想起龍皓晨小時候遞給他畫的全家福時，他卻揮手打翻在地；想起無數個深夜，他看著兒子在訓練場上摔倒又爬起，心里那一閃而過的、被他強行掐滅的心疼。

他的手開始顫抖，玄金色的光漸漸黯淡。

就在這時，廣場外傳來了震天的號角聲。不是圣殿的號角，是魔族的！黑壓壓的魔兵像潮水般涌進主城，為首的正是黑鴉城的親王，他看著廣場上的混亂，笑得殘忍：“龍星宇，你的‘犧牲’，可真是幫了我大忙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騎士團停下了攻擊，平民們也放下了武器，看著那些張牙舞爪的魔族，眼里充滿了絕望。

龍星宇看著涌入的魔兵，又看看身邊渾身是血的龍皓晨，再看看地上那些冰冷的尸體，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他猛地拔出龍皓晨的劍，轉身沖向親王，玄金色的光芒燃燒到極致：“我殺了你！”

可他的力量早已在剛才的對戰中耗盡，親王輕易就避開了他的攻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龍星宇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摔在龍皓晨面前。

“皓晨……”他咳著血，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對不起……”

這是龍皓晨第一次聽到他說這三個字，卻覺得比任何辱罵都更刺耳。他沒有去扶，只是握緊了劍，轉身面對洶涌的魔兵。

廣場上的人們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站到了他身后。幸存的傭兵、平民、甚至幾個倒戈的騎士，他們的武器或許生銹，他們的力量或許微弱，卻用身體筑成了一道人墻。

“為了格雷爺爺！”有人喊道。

“為了聯盟！”

“為了活下去！”

吶喊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為了公道，而是為了生存。龍皓晨的炎光重新燃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明亮。他知道，這場仗很難贏，甚至可能沒有人能活下來。

但他不再是那把被人握在手里的利刃。他是龍皓晨，是那個在皓月城受過排擠、在熔巖煉獄流過血、在黑鴉城絕望過的少年。

他要為那些相信他的人，戰到最后一刻。

劍光起，血光落。廣場上的人影在魔兵中起伏，像暴雨中掙扎的火苗，卻始終沒有熄滅。